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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68.

  晚上,等到闹洞房的人群全部散去,已是将近九点。

  飞扬绕月也被姑父领走了,院子里陡然静了下来。略微收拾一下,我用手指指了指上面,展翔会意。我们蹑手蹑脚的穿过父母的睡房,悄悄的踏着台阶,走到楼顶。

  月亮很圆很大,明黄黄的。老人们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来还真是不假。

  我们并肩站立在楼顶,我是多么想拥有这样一个夜晚。微凉的晚风东西南北任情遨游,象年幼时的冬天,母亲温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我,带来绵长而细密的呵护;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的甜香,初翻的土味被夜风吹到面前,是只有农家的孩子才能体会得到的那种芬芳;高大的杨树,笔直的伫立在那里,它的叶子在经过几场秋风的洗礼,渐渐由青转黄,呈现出一派暮景;不知名的小动物在悄声细语,偶尔发出一两声昵喃;整个村子都在沉睡,看不到灯火,熄灯后不愿隐去的星星,点缀着夜空,它们和月亮作伴,就像是在大块的黑色天鹅绒上镶嵌着的美丽的、光彩夺目的水晶。

  我们仿佛是站在幸福的城堡上面,万籁无声,天地无存。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遗世而独立。观月,看星,倾听这一切。它们是属于我们的,为了我们的幸福而存在。欢乐中,我的灵魂像一支唱不尽的情歌,越过沉睡着的广袤无垠的大地,那里的麦子在黑暗的地里沉默奋力地生长,没有纠缠不清的隐喻和深奥玄妙的思潮,没有痛彻心肺的争夺。那歌声,希望生活环境纯净,人生单纯。快乐美好。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感觉,然而,它千真万确的就在我的心中。

  我把头放在展翔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他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我模糊的细数着过往,回忆着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此时无声胜有声。是的我无法描述它。最美好、最隐秘、最珍贵的东西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但愿我能再次拥有那样一个美好的夜晚。

  当星星也累了,月亮也倦了,它们躲进云彩的后面,不再偷看我们了。我却仍然没有睡意,哪怕已经辛苦了一天,仍不舍得在这般良辰美景之时睡着过去。我要记住这个洞房花烛之夜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展翔牵着我的手,轻轻走下楼梯,走到属于我们的洞房西屋。我前他后,我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走过来,脸上,是期待的,幸福的,感恩的神情。他缓缓的走到我的面前,站住了,眼光朦胧如梦,他把我揽进怀里,迷离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小翎子,我终于娶到了你!”

  他捧着我的脸,仔细的看,眼睛里深如潭水,激情四溢,燃烧着炙热的深情。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她的眼睛那样明亮,执着,眷恋。

  亲爱的叔叔,我们是彼此的了。

  是你在前世,为我披上衣裳,将我埋葬。
  于是今生里,对镜贴花黄,我画着红妆。
  大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素手惜彩裳。
  只为等你到来的时候,做你美丽的新娘。
  纵然万般良辰美景虚设,树叶青了又黄,
  似水的流年,带走青春留下爱你的模样。
  当石头也知道了相思,我还是那副衷肠。
  只因有你,细数着过往,仍坚守着希望。
  终于遇见你,四目遥相对,私语盈盈当。
  我醉笑嫣然,陪你三万场,请闲莫哀伤。
  劝君常记起,相爱的誓言,迟迟不离梁:
  天长地久地久天长,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们的婚礼选在安徽,或者选在中山,我都不至于那么快地失去展翔,如果我们是在安徽成亲,或者是在中山举行仪式,我们仍然会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和这个世界上很多家庭一样,男人工作养家,女人相夫教子,是那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如果我们是受到了某种诅咒,比如成亲了就要永远地失去对方,那么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给他,一辈子都不做他的新娘,以此来挽留他的生命,让他继续活在这个有太阳月亮的人世间,我宁愿你活着尝尽人间冷暖,也不愿你这样烟云般消散。

  后来的后来,我们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我经常仰着脸看着天,自语着这些话。后来的后来,他们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他们有漂亮的孩子,有最令人羡慕的爱与情,他们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仰着脸看着天,自语着这句话。我在心理暗示,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一生无忧,一世无忧,后来的后来,当我第三遍再说这话时,已是泪流江满面!

  婚礼后的第一天是甜蜜的,因为展翔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意外惊喜,我们起床很早,飞扬绕月更早,他们一大早来西屋敲门,绕月清脆的声音回肠在整个院落里:“花娘,小爹,太阳出来啦!起床啦!”

  我听到姑父在院子里轻声而喜悦地呵斥:“绕月,不要扰乱,快快出来。”

  我打开门,绕月抬着头,眨着亮晶晶地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我,我看着姑父给她绑的发辫,哑然失笑。

  展翔出来双手放在绕月的脖子处呵痒,绕月笑盈盈地往后退,退到了飞扬的身上,飞扬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绕月又压在了飞扬的身上,两个孩子的尖叫声要把屋顶掀翻了。

  妈妈不断地来往XX院外,把昨天剩下的菜送往关系密切的邻居家。我在厨房做饭,烧火的是展翔,秋天的清晨凉意来袭,我一边吵菜一边望着熟练填柴的叔叔,不应该再叫叔叔了,他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丈夫了。我看着他被火烤红的脸,泛着健康的光泽,对着他微笑,他也看着我笑,柔情蜜意中不乏捉弄:“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认为你在想入非非,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邪念啊?”我按捺住笑意:“是啊,展先生是否还有精力满足小女子啊。”他睁大了眼睛:“你……你……你在灶台上胆敢讲这种话,小心被灶王爷听到。”“听到怎样?灶王爷不也有灶王奶奶吗!他老人家会懂的。”

  妈妈进来了,我们两个不再做声,妈妈说:“菜都糊了,也不知道翻一下。”展翔笑得双肩抖动,我也咬住了下唇,妈妈识相地走了出去。展翔终于忍不住了,咧嘴而笑,露出好看的洁白牙齿,我走过去环顾门外无人,快速地把吻印在他的脸上,再快速走开,对着他诡计得惩般地笑。

  绕月的头突然从门边探出来,笑嘻嘻地说:“花娘亲小爹哟。”展翔拉她入怀,绕月也把嘴放在我刚才留下唇印的位置,展翔瞪着眼睛:“哎哟,我今天真是艳福不浅啊!一大清早被两个美女强吻。”正在吵菜的我和被他环在怀里的绕月同时“咯咯”地笑出了声,很快乐,很开心,很幸福!

  早饭后,妈妈领着我们去爷爷奶奶家奉茶,再去比较亲近的长辈家里小坐,妈妈走在前面,展翔拉着我的手,走过故乡的每一条小路,每一户人家,是农村里不多见的蜜月夫妻的亲腻,我一任他牵着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坦然地接受着婶子大娘审视的目光,坦然地听着他们所发出的“人家城里的年轻人和咱们乡下的就是不一样”的感慨。

  傍晚的时候,我们踏着夕阳去散步,姑父很善解人意地带走了飞扬绕月,留给我们甜蜜又无所顾忌的二人世界。我带他去看我念小学的母校,他会很认真地看我指的每一间教室,拿出手机给那个用绳子拉着才能敲响的铃铛照相。我们走很长很长的路,却丝毫不觉得疲惫,我们的手总是牵在一起的,总舍不得分开,就算不得已短暂地分开了,马上又会去寻找对方,十指紧扣,心意相连,情比金坚!我们偶尔也会相视而笑,没有任何原因与理由,就是想笑,他笑着把嘴唇落在我的眼睛上,左眼、右眼总是亲不够。展翔在河滩的边沿上坐下,再让我坐进他的怀里,河滩上离离衰草,一岁一枯,绵绵的秋色,低迷的寒烟,斜阳残照,满目荒凉,刚刚生长还没来得及铺满大地的小麦紧张而又怯懦地在秋日的余辉中积蓄着能量。我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浅浅欲眠,半眯着眼睛,望着低低的落日,对抗那片火红的光线,泛黄的记忆像暖暖地光圈围绕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很温暖,很温柔,很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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