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鲁班书之血班母 | 上页 下页
五二


  公输然将她拦腰抱起,往远处走去,反正今夜无眠,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与高若凌欣赏这无边的夜色。他们朝死尸客栈左边走去,穿过草坪,便是一片小树林。公输然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丛灌木中藏着一个黑影,他踉踉跄跄走过去,听见黑影“嘘”了一声,公输然定睛一看,却是温子菡躲在那里。

  公输然躲过去,往温子菡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树林中阿朵正与一位男子相对而立。男子估摸五十岁,身材颀长,须发梳理成髻,一身白色道袍在夜风中轻轻鼓动,好一副仙风道骨。今天正是月圆之夜,阿朵每月与神相会的日子,莫非这位男子就是神?男子正与阿朵说着什么,但相距得太远听不清楚。男子伸出手,将阿朵揽在怀中,阿朵欲要挣扎,却又有些不舍,这也难怪,阿朵几十年来爱慕着神灵,虽因麻老五而决定放弃,但旧情始终难忘,何况神又是一位如此儒雅风流的男子,不知胜过麻老五几百倍,委实难以拒绝。男子双手摁在阿朵头上,月光下,她的头顶渐渐升起一缕缕蓝光。良久,男子放开阿朵,又说了几句,转过身,衣袂飘飘地往树林深处走去。月光如水,从头顶的树叶上流泻下来,落在男子背上,让原本阴冷的树林变得生动无比。阿朵呆立在原地,如痴如醉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温子菡担心被发现,拉着公输然他们返回了草坪。

  然而,不过半小时,草坪上竟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火堆在猎猎燃烧,冒出缕缕青烟。

  他们去了何处?这里南有小河,北有死尸客栈,左右皆是山林,只有一条古道穿越此地,他们能去哪里?而且还抛下了三人,即便其他人会不理不顾三人,高靖总不会不顾自己的女儿吧?

  三人茫然四顾,突然发现风水塔顶之上,正站立着一位黑袍女鬼,她七窍流血,披头散发,全身随着夜风的节奏轻轻摇动,眼睛怨毒地望着他们。三人吓得失声尖叫,转过身来,后面却是更加阴森可怕的死尸客栈,客栈在月光中投下的阴影与半掩的中门内的黑暗连成一体,显得无边无际,深不可测,如同一张眼镜蛇的大嘴,不知何时就会探出一根细滑的黑色信子,将人卷进去。

  三人有些犹豫。这时女鬼飘下塔顶,缓缓往草坪飘来。三人大惊,无暇多想,急忙冲进死尸客栈中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温子菡紧拉住公输然的衣襟,往墙角靠去,突然,三人碰到一个直立的躯体,分明是人体,三人失声大叫,往后急跳,却彼此一绊,全都摔倒在地上。这个躯体会是什么?公输然想起来,中门后是死尸休息之所,一定是某具死尸,他不禁毛骨悚然,爬起身来抱起高若凌再欲往外跑,却见女鬼已飘至草坪边缘,身体前倾,冷冷地望着他们。

  公输然暗叫,今夜前有厉鬼,后有死尸,看来难以幸免了。

  这时,草坪左侧慢慢踱来一个人影,正是阿朵。她失魂落魄地走上草坪才发现异样,众人全都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不远处还立着一个厉鬼。她吓呆了,不知逃跑,只定定地看着女鬼。女鬼慢慢侧过身,一动不动地逼视着阿朵,草坪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无比。

  一阵凉风吹过,空中飘来一朵乌云,将月亮包裹得严严实实,门外随即漆黑一片。

  五、候鸟

  公输然三人趴在无尽的黑暗中,进退两难。

  半小时后,乌云终于飘走,月光再度洒下来。阿朵仍然呆立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女鬼却不见了踪影。风水塔顶一束蓝光正在随风飘动,变幻着形状,果真如传说一般。三人惊疑不已,欲过去叫唤阿朵,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公输然的手腕。公输然吓得正要大叫,黑暗中传来“嘘”声,原来是杜乾坤。这时,风水塔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在黑夜之中听到让人毛骨悚然。

  公输然三人这才借着月光经门前地面反射进来的微光看清房间内站着的一大堆人,便是刚才还在草坪上酣睡的人。原来他们早就看到了女鬼,吓得逃进了死尸客栈躲藏。公输然之前碰到的躯体便是其中一名城管队员,但此人太胆小,竟忍声不发,让公输然三人虚惊一场。

  阿朵终于从极度恐惧中回过神来,她茫然四顾,一股悲凉孤独之感涌上心头,竟垂下泪来。温子菡见到,再也不顾危险,跳出房间,向阿朵拼命招手。阿朵见到,欣喜若狂,迅速跑过来与她紧紧抱在了一起。

  两人走进房间,温子菡轻声问:“刚才的女鬼去哪里了?”

  “她围着我转了几圈,又回了塔顶。”阿朵惊魂未定地说。

  大家略略心安,但全都不敢再睡,或蹲或站在房间内,闻着刺鼻的腐败气味,听着门外的呜咽之声,胆战心惊地熬到了天亮,门外再度恢复了昨日景象。大家这才看清死尸客栈一楼中房的全貌,房间最里侧横放着一具黑色棺材,墙上画着几道符咒,画不像画,字不像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两侧墙上有一排人形的深色印痕,该是死尸长期靠墙而立留下的印痕吧。房内物品虽不多,但隐隐有尸气透出,众人不敢久留,鱼贯而出,照例由信神兵外出去采集食物。扶流汉与信神兵性情相投,已与他们化敌为友,竟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进去。

  又是漫长的一天,到了下午,依然没有赶尸匠经过。

  公输然心烦意乱地与高若凌坐在草坪边缘,焦虑地望着西沉的太阳,古道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行人。高若凌虚弱地躺在公输然怀中,轻轻问:“然哥哥,你的专业是鸟类研究,工作是寻找黄鸟,你一定很喜欢鸟吧?”

  公输然低头看她,丝毫见不到她临死前的悲戚,他内心也慢慢从容起来,抬头望向广袤的天空说:“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精灵,它们有无比优美的姿态和羽毛,声音悦耳动听,可以无拘无束地翱翔于天空,多么让人神往啊!怎么能不让人喜爱呢?”

  高若凌说:“我在茗洋墓有两只鸟,姐姐叫青儿,妹妹叫平儿,假如我——死了,你能帮我照顾它们吗?”

  公输然心头一震,紧紧盯着高若凌的眼睛,在她的眼睛深处,除了期盼,更隐藏着一泓依恋与伤感。公输然说:“你知道候鸟的生活吗?它们每年春夏之交从回归线往北迁徙,飞过海洋、雪山、湖泊、森林以及人类居住的城市,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甚至死亡,飞越几千公里才终于抵达目的地,繁衍后代,过完夏天,又要带领着才几个月大的小鸟从北往南迁徙,经历同样多的困难,牺牲掉大部分鸟儿,最终回到回归线旁的家中。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它们有一个回家的承诺,它们信守承诺!”

  高若凌想象着小鸟迁徙的情景,那一定是既艰辛又充满快乐,她不禁问:“那我的承诺是什么?”

  “好好活下去,为了我!”公输然坚定地说。

  高若凌突然泪花翻滚,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生命在冥冥之中已有安排,它的终结是不可阻挡的,但她又怎忍心让面前的男子伤心呢?

  此时,夕阳落入山头,西天被它的余焰焚烧得艳红如火,绚烂无比。一行晚归的鸟儿划过天际,钻进郁郁葱葱的树林。遥远的田野上,炊烟袅袅升起,一个无法预知的夜晚再次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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