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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这么想着,他便来到了三楼的杂志社。三年下来,由于在此地人缘不错,所以尽管老板不在,但各个环节上的手续都办理得很顺利,最终顺利地拿到了三年前入社时交给社里的三千块钱风险押金,原本需要交回的那只拉线都歪了的黑乎乎的旧手机,他为了不使原来的许多重要关系有骤然失去的麻烦,在和后勤管理员商量之后按照社里的有关规定以八百块钱将它买下了,接着用,挺好的。办完所有手续,在已经变成《酷点》编辑部的原《文化生活》编辑部的那一小片隔档间,他还撞见到了新官上任的老友洪涛,两人到休息室抽着烟聊了一阵子,当洪涛谈及来到此地后所受到的热情对待:明明自己不需要(因为早已成家),还非要分给他一套房子——就是冯彪住的那一套——听到这话,冯彪丝毫没有一般人那种人走茶凉人未走房已分的感觉,反而叫了起来:“那就太好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搬了!留给你用吧!我正为这事儿头疼呢!现在全解决!”

  谢绝了洪涛提出的饯行宴请,打车回到父母家,跟老两口吃了一顿晚饭,唠了一晚上家常,主要是谈姐姐、姐夫在美国的情况: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小外甥,他已经做舅舅了……等他们都回房休息了,他才离开,打车回红杉小区的路上,两度见到警车在路上呼啸而过,再想起白天去杂志社办手续时所看到的那一幕……身为一名“老嫖”的灵敏嗅觉告诉他:又一轮的“严打”确实已经开始了!

  186.风筝自天上掉下,像只白胖的乌鸦

  听取了老郑这位“半仙”的忠告,冯彪决定将离开本城的时间尽可能地提前,但早就制定好了的离开方式及路线不变:飞机,肯定是坐飞机——他喜欢飞机的快,甚至于连机场的环境他都喜欢。此次临近世纪之交的飞行,他并不打算从本城直飞H市,而是先飞到北京——别人在饭桌上说说而已一笑而过的事,他却是真在做的,如果说那些人堪称是“理想主义者”的话,那么他自诩为一名“行动中的理想主义者”,他甚至已经设计好了到达北京之后的种种细节:不惊动老牛、江林、刘明明、李三以及所有他认识的人,不踏进北京的花天酒地里一步,他准备一个人找一家便宜的小旅馆安顿下来,老实待着,静静地等到31日的晚上,他要独自一人去到天安门广场,不管那里有没有一个世纪庆典的活动举行,他都要在那里等待新世纪的来临……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心灵的仪式,他感觉自己需要这种仪式,需要某种让他为之激昂为之感奋的东西,需要某种把他向上提升起来的力量——世纪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想:他一定会心潮澎湃泪流满面的!在那里他会一直待到早晨升国旗的时刻,待到新世纪的太阳升起来以后,他想在21世纪的崭新的时间里,去首都机场飞往他今后至少三年的栖息地,飞向新的生活和写作,飞向他心中的“雪国”……

  他曾在电话中将这次“世纪之夜”的全程安排告诉过焦馨,到底是搞文学的,焦馨竟听得激动起来,说要飞到北京与之会合,一起住在简朴而干净的小旅馆里,然后一起去广场共度这“世纪之夜”,但却被他当即否决了,他说:“你就别折腾了!还是待在东北等我去吧。”头天夜里,从父母家中回来之后,他装好了一个出门的皮箱,临睡之前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第二天自己将直接去机场临时买票飞北京(他素来喜欢这么干,如果时间不凑巧,哪怕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多等几小时他也是乐意的),到达她那儿的时间将是在新世纪——2000年的1月1日。冯彪并不是婆婆妈妈的那种小男人,在女人面前更是如此,却在明知他的老女人肯定已经入睡(还一定吃了安眠药)的情况下打了这个看似并无必要的电话,将她惊醒——大概是冥冥之中,上天作了这样的安排:要让他最后再跟她通上一次话,她含含糊糊地留给他最后的话是:“出门小心,注意安全!到了北京别胡作啊!老老实实平平安安的,听到没有?”

  也许是这次非比寻常的出门(更像是一次搬家)所引起的兴奋使然,第二天早上,冯彪很早就起来了,昨天夜里收拾皮箱时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电脑,这台坐机带起来很麻烦,若是不带的话,去了之后就无电脑可用,如何马上投入写作?就像上阵的士兵没有带枪。当然,也可以去了之后再买上一台,但他又怕焦馨争着抢着给他买(这符合她的风格),她给予自己的已经够多了!他不能连这点小事也靠她啊!想到这一点,他决定去买一台手提电脑带过去。他准备在这天上午做完这件事后马上去机场,但在步骤和细节上却作出了一次十分错误(致命的错误)的选择:其实他完全可以拎上皮箱,锁好门(将要入住这里的洪涛另有一把钥匙,他还可以带走这把钥匙),到附近的一家很大的商城买了电脑然后直接去机场的——他只是考虑到拖着这个不小而且挺沉的皮箱在商城中上楼下楼地选购电脑太不方便了,而且还得先去银行取点钱出来,所以便决定空手出门,买了电脑再回来取行李,然后重新出发去机场……

  商城距此不远,隔壁就有银行,他一次取出了足够多的钱,赶在商城9点钟开门时便进去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他已经提着一台新买的手提电脑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红杉小区。他是吹着口哨上楼的(说明即将离开的心情是何等愉快),走到二楼时,就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从他所住的三楼传下来——那是一个以社为家爱管闲事的在后勤部门工作的老男人的声音,不知又在训斥谁:“……你等人也别坐在这儿啊,楼梯是让人走的,又不是让人坐的。”冯彪一步两级跨上楼梯,正看到一个穿得窝里窝囊的女人怀抱一个旅行包坐在通达三楼的最后一级楼梯上,靠近于他的门前——乍一看很像是那种投奔谁家来的农村亲戚,而那个一贯好事的老男人已经上到去四楼的那截楼梯上了,还不忘回身盘问:“哎!我说话你怎么不听啊?你到底想找谁?”那个女人抬头望着楼梯上的老男人,眼中满含惊恐不安之色,这时候,冯彪也正好被堵在了她的面前,她望了一眼冯彪,忽然像是在绝境之中遇着了大救星似的说:“我……我找他!”——听她这样说,冯彪一下愣住了,使劲盯住她的蓬头垢面看了好半天,方才依稀辨认出来……“冯彪,她是不是找你的?”老男人问。冯彪带着想说“不是”的情绪如实说出了:“……是,是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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