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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是,朝夕相伴5年,他时刻在我眉间心际,即便只是暗夜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也能准确地将他分辨出来。

  我不出声了,努力调整思维,想把那些因为药物而变得涣散游离的思绪集中起来。

  志谦也不出声。

  他帮我拿稳杯子,喂我喝。

  我机械地喝下整杯水,还是渴,但思维清晰许多。

  我们都不说话,房间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而且连呼吸都是隐忍克制的,缓慢轻悄,生怕喘太急,败露了心迹。

  无数次,他这样坐在床头喂我喝水。

  他喂得娴熟,我喝得自然,早已经配合默契。

  可是,姿势是熟练的,但这一刻的心却相隔太远,远得也许根本不在同一个屋檐下,陌生得像从来未曾贴近过。

  突然之间,心平气和起来。

  我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

  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时间一长,我竟然瞌睡起来,眼皮如有千斤重,怎么支撑都没有用,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安眠药再多副作用,可是,它总是守效的,只要你肯吃,就一定能睡着。

  多么好,一粒药尚能信守诺言,可是活生生的人,却做不到。

  幸好,所有人背叛我,这小小药丸还不会。

  即便你伤心至死,这安眠的药,总能让你昏睡过去,忘记烦恼,逃避开现实的苦难纠缠。

  只不过,剂量大小,注定你是短眠小憩,还是长睡不醒。

  难怪许多人被人遗弃背叛欺骗,绝望时,会想起那些见效最快、最信守诺言的药丸,哪怕这些药丸会置人死地。

  身体死亡,总还是好过心死的吧?

  早上醒来,但觉浑身酸痛。

  刚要呼痛抱怨,突得想起,志谦已经不要我了,从此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剧烈收缩起来。

  挣扎从床上爬起来。

  才发现,志谦和衣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

  听着门砰地关上的声音,我觉得心都被这声音震碎了。

  对着空白的墙壁,发了老半天呆。

  思维游离,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意识已经全部被那关门的声音摧毁。

  房间里静默地可怕,像世界末日到来的最后一刻。

  想到当初和志谦约会时,总是拖到很晚也舍不得分开,缠绵着不肯让对方回家,即便困地眼皮打架,也要抱着彼此,在家门口流连再三。

  终于,不顾家人反对,兴冲冲租了房,热闹闹地添置家当,一点一点,将这空房间填充起来,每日房间里都是幸福的欢笑与呓语。

  可是,再热闹,如今也消寂下来,如同一个墓穴,埋葬了我们所有的爱情与激情,所有的回忆与欢乐。

  是啊,没有一场火,是不会熄灭的。

  即便燃烧了整个森林,还是会熄灭。

  可是,至少曾经燃烧过。

  好过永远不知道情爱的滋味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释怀。

  就当是生命里最灿烂,最绚丽浩大的一场火,如今也该平静了。

  我们并不是仇人,我们曾经深爱过啊!

  然后,志谦的话开始在我头脑里反复盘旋萦绕。

  是,做了他5年女友,从来没有亲手为他织过任何一样服饰。

  我不了解这手织衣物对志谦这个老式男人,有什么样的情结,但是我愿意实现他渴望已久的这个心愿,就当今生,我最后为他再做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钱包,随便套件厚重外套便冲出门,

  头发随意散乱着,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涂抹,连护肤霜都忘了擦。

  可是,路过楼下橱窗时,我发现,这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眼睛里有异常狂热的火焰。

  如同刚刚与志谦恋爱时,整个人兴奋得似要燃烧起来。

  原来,感情也可以回光返照的。

  我嘲笑自己,此刻的表情像个怀春的少女。

  出了门,才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毛线卖。

  只得打了若干电话四处询问,才从医院一名年过半百的女医生处,问到地点。

  急急地打车赶过去。

  一间一间相邻的铺面,我逐一进去挑选。

  我发现,到这里买毛线的人,都少得可怜,即便有,也是上了年纪,买点毛线,打发时间的主妇。

  但是,我还是很仔细地挑选。

  我挑了志谦喜欢的浅灰色毛线,质地柔软温暖,摸起来像动物身上极好的皮毛。

  我选了线,又配好棒针。

  再打车到书城,选购了两本教授编织技术和花饰的书。

  然后,捧着这堆东西,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赶回家。

  坐下来,开始翻阅这些书。

  说实话,自小我便不精通手工,高中那年全班女生疯狂迷恋织围巾毛衣。

  我也一时兴起,买了毛线、棒针学习。

  原本雄心勃勃想织件毛衣。

  可是,无奈天生不够心灵手巧,怎么织都不成型,只得放弃,改织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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