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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慰带给人生理上的满足,也许并不次于性交,但却无助于解决情感上的缺失。严格地说,甚至导致人格的扭曲和尊严的丧失,让人陷入黑暗的痛苦,和比痛苦还黑暗的耻辱中。

  自慰安慰不了秦为民,但秦为民离不开自慰。

  一个叫白平子的广东犯盯上了秦为民。白平子从前是个很有人气的歌手,幼儿园小孩都会唱他的“爱你爱到骨头里”。这小子后来参与制黄贩黄入狱。在澡堂,白平子就注意到秦为民的家伙很壮观,能跟他过去贩制的A级片上那些欧洲猛男相媲美。

  这天夜里,白平子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像一条滑腻的蛇,在夜色中缓缓蠕动。白平子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意,梦游似的飘过去。他要出一出这位秦副市长的丑。白平子弄醒了吴黑子,二人一个拉灯,一个掀被,把正在专心工作的秦副市长给亮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这事就传开了。传到监狱大楼,一个严肃的会议被搅了。

  裴毅一惊。今天一早值班警察李小宝就向他汇报了昨晚发生的事,问怎么处理。性,在监狱历来是禁中之禁。法律既然剥夺了你的人生自由,还谈何性享受?过去监狱里谈男女之事比较隐秘,涉及到性,也是以那些粗言秽语来体现的。如今社会大环境变了,监狱也有了变化。男犯谈女人,女犯谈男人,似乎成了普遍的事儿。靠管制是管制不住的。作为一个心理学硕士,又是一名大男,裴毅觉得自慰这种事儿极正常,符合人性,如果硬要去追究秦为民,无异于把事情往大里闹,不仅使他没面子,无形中还会制造一场混乱。不去理睬,加以淡化最好。

  可是胡松林的耳朵比风还长,早上巡视到一监区时,就嗅到了一股子异味儿。

  “太卑鄙!太下流!影响太坏!如果我们不制止,以后晚上没事儿干,都玩鸡巴蛋,监狱还不成了流氓窝子啦?……”胡松林义愤填膺地说。

  下面轰地笑开了。

  政委孙明祥制止道:“老胡,说话讲究点,现在书本上把这种事叫自慰。”

  胡松林拍拍裤腰,说:“一样。”

  尼加提笑了一下,说:“坐,老胡。秦为民现在哪里?”

  胡松林说:“我把他狗日的押来了,就在外边!”

  他以为尼加提会赞同他这一壮举,关秦为民几天。谁知尼加提说:“老胡,这事儿还是交给裴毅去处理吧。”

  胡松林不高兴了,说:“啥意思?一监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完啦?”

  有人说:“老胡,不信你就干熬着,没弄过那玩意儿。”

  胡松林骂道:“谁再胡说,当心老子扯他裆!”

  胡松林与裴毅的隔阂由来已久。

  那还是十多年前裴毅大学毕业刚分到夏米其的时候,监狱系统正在掀起提高干警文化素质的高潮。裴毅是夏米其监狱惟一的大学生,因此领导让他负责大家的文化考核。

  胡松林的父亲50年代初从四川押犯进疆,可谓第一代老军垦。与那些解放新疆的老兵相比,他们担负的任务更加艰险。老兵们只管开荒种田,而他们——作为共和国第一代监狱人民警察,既要改造自然,还要改造人。俄罗斯有个西伯利亚,中国有个新疆,都是适合脱胎换骨、重塑灵魂的地方。在荒凉无边的戈壁,他们与罪恶相搏,与孤独相守,有过多少悲欢已无从说起。半个世纪过去了,今天只要看看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绿洲,你就会体味到什么是辛酸,什么是骄傲。那每一片绿,都是不甘沉沦的希望。西部大监狱,在中国改造罪犯的历史上,着实描绘了一幅人生的崭新图景。

  从前不叫监狱,叫劳改农场。胡松林和一群警察的孩子喜欢说,他们一生下来就劳改了。不是有句话说,罪犯有期,警察无期嘛。这群孩子有个特点,对号子里的事儿兴趣特浓,不怕犯人,偏偏怕读书。再说了,劳改农场办学条件差,环境险恶,留不住教师,农场只有自行解决——从新生人员里选拔教师。新生人员中确实有不少知识分子,会说外国话,会跳芭蕾舞。胡松林和同学们小小年龄就不安分,不把这些老师放在眼里。他们开始当批斗员了,斗完班主任,斗英语老师,接着,斗走白专道路的校长……胡松林的中学时代完全是在火热的斗争中度过的。到了18岁,作为监狱警察的子女,他们又责无旁贷地接了父辈的班,优先充实到警察队伍中来。

  胡松林的经历,其实是一批监狱警察的经历。监狱系统提出加强干警文化修养的口号,是英明的,有针对性的。没想到这次考核给胡松林带来终生的耻辱。在裴毅呈报的考核表上,胡松林以55分名列全监狱倒数第一!这个成绩本在预料之中,但老胡没想到的是,竟然影响到自己的政治前途,正值壮年的他那时是副监狱长的最佳人选。

  一个夜晚,胡松林提着两瓶酒,摸到裴毅宿舍。他红着脸说:“小裴老师,有一道题,好像判得有点小问题,您看能不能给那个一下……”

  裴毅眨着一双不通人情的大眼睛,说:“我没判错啊,是您答错了!”接着,小裴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老胡同志啊,这酒你拿回去。咱们是当警察的人,怎么还搞这一套?”

  得,胡松林想,老子撞见小鬼了!

  这成绩后来报到局里政治部,果然引起纷争。有人说,现在提倡专业化知识化的干部,这样的人能用吗?加上老胡在体训时当教头,把自己的部下小马给打了一耳光,人家小马的姨夫是副局长,手里有权。胡松林副监狱长的美梦就这么碎掉了。

  十多年过去了,这事儿一直埋在胡松林心里,像一个坚硬的土坷垃,时不时会蹦出来敲打他。如今终于变成了发酵的面团,膨胀开来。这个裴毅眼下是羽翼丰满,备受关注;而自己熬了四年,法律函授大专的文凭都还没拿上,差了一截!老天爷呀,为什么又是这个人挡我的道,难道前世里我们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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