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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谢谢关心,这钱是我男朋友给的。六百万,对他来说,还不是大问题。”我硬着头皮低声道。

  “原来,是这样……”凌飞耀音中寒意令人发憷,仿若能将人就地冻住。须臾,“——是我自作多情了。”伴着一声悠长叹息,他又从口中酸溜溜地吐出这么一句。

  闻言,我如被惊雷劈中,天昏地暗。愕然间,我立刻昂首举眸,见他正对我怒目而视,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别扭脸色。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太明白?”

  凌飞耀虎着脸,眼中火光灼灼,口气不善道:“不明白!我看你不是不明白,是没记性!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你居然半点也不记得了!”

  他近在咫尺,如此鲜亮夺目,丰神俊魅。对他的渴望,在他一句自作多情中,又在我心中迅速强大起来,诱使我对他放弃任何计较。明知他此刻正对我生气恼怒,纵然我有些畏惧,也无妨他在我眼中无害而光明。

  我想不出来,他曾答应过我什么;也不明白,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最近总幻变不休。我这破脑袋现在虽让这妖人搅得有些混沌不好用,但就凭他为我独扛大罪的好意,我忽然还是想通了。我都听他的,都由他的,他要我如何,我便是如何。

  我冲他傻傻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凌飞耀斜眼,咬牙切齿道:“哼,我说什么就什么,你真有这么好商量和容易打发倒好了!这种事情,居然还要我……主动提醒……”

  他绷着素白的脸,恨恨地举手,作势像要往我头顶拍下如来神掌。我吓得条件反射缩起脖子,掌风在我头上掠过,这一掌最后拍在我办公桌上。

  我捏着金卡的手本来就举得有些酸,眼见这阵势,吓得立马将金卡往桌上一扔,人再朝他跳开好几步,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凌飞耀人撑在桌上,恶狠狠地盯着我:“多多益善!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要我答应她多多益善的!”他话语间气势咄咄逼人,就像只暴龙仿佛会喷出火来。

  我才恍然大悟:“哦,那次拍MV的片酬!那个,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就帮忙拍了两个镜头,有两万块拿已经不错了,哪能凭这个再敲诈你六百万!”说着,我脸上不由得一哂。

  凌飞耀也太大方,太有良心,太守信了吧!我那时的一句戏言,连我自己都忘了,他倒还一直记在心上。而且,用六百万兑现这么个承诺,我这临时演员的身价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凌飞耀紧皱眉头,恹恹道:“我言出必行,尤其不想对你食言。总之,这事情就这样!你走吧!”他懒洋洋地转过身,朝着窗外,双臂反撑倚靠在桌边。

  我走到落地窗边靠着,正面对他。他面无表情,窗外霓虹灯的璀璨幻彩在他深邃双瞳中熠熠闪耀,生动、魅惑,却让人无法探询。

  我看着他有些出神,暗暗感伤。他就是我的咫尺天涯。不过,他之不得,我不难过。他之美好的,我已望尘莫及。我配不上他,心服口服。

  他的大恩大德,足够我由衷感言:“二少,这世上除了我爸妈,就属你对我最好。现在,我无以为报,所以,今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只要不是让我杀人放火,哪怕要我赴汤蹈火,属下一定在所不惜。”我苦笑出声,又道,“二少,我真的是服了你!你对人好,可以好到这么彻底,这么舍得下血本。你完美得就像天神!”

  我歪了头,举起双手在头顶弯出个FANS的招牌动作——心形。放下手后,我笑言:“偶像,我申请当你Fans Club的会长,怎么样?”

  凌飞耀撇撇嘴角,突然直起身来。他拧脸怒眉,眸光如焰,煞气腾腾地大步走到我面前,直指我大声道:“哼,你别自以为是了!郑天乐,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了。有些事,反正你在这里迟早是要明白的。我告诉你,我始终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这么包容你,关照你。否则,就凭你,也值得我凌飞耀为你费心!”

  他昂起头,仰面叹道,“今天这事,不想你被抖出来,是怕我哥遭罪。你出了事,最后还不是逼他出来替你收拾。我是不想他为难,不想事态更复杂,才索性扛下这件事。就连当初,你问我两次,为什么让你进‘飞耀’,我现在也告诉,我是为我哥着想。”

  我忽然浑身发冷,急问:“可我问过部长,他说我进‘飞耀’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凌飞耀意兴阑珊地挪到墙角处斜斜地倚靠着,两眼眺望着夜空,异常冷淡又断断续续地缓慢说道:“我们兄弟间的默契,不用我大哥费心,我就明白要怎么做。你进来这段时间来,我也一直替他在考验你,还帮他维护你……本来,这六百万的人情,是给我哥留的。既然你自己也很有能耐,又油盐不浸……我看,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哥也不会有半点指望。说实话,我不希望,我哥再因为你难过……你,我也算看透了,我现在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拔高声调冲我嚷道,“郑天乐,你走吧——!回你想回的地方去吧——!”

  我颓然跌靠上玻璃幕墙,别过脸去,怕让他看见我脸上的煞白失意。

  果然,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大馅饼,会从天而降砸我头上。至少,我现在终于知道,这等幸运事,还没我的份。

  原来,凌飞耀当初邀我进“飞耀”真不是他突发奇想。他对我的种种例外,竟是他用心良苦,因凌飞扬而为我设下的圈套!他与我的种种暧昧,也不过是他在替凌飞扬考验和测试我。

  就算我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心存疑虑;就算我已被他的无常变幻训练有素;就算我对他已经不敢有企图;就算这样的真相不算太骇人——可为什么我心里照样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难道,对“虚情假意”的一个妖人,我也一样没有免疫力吗?他,真的让我怕了。此处是非地,片刻不能留!他要我走,也算是他对我手下留情了。我走,我本来就要走。现在,他这要求不正是成全了我。那我还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谢谢你,二少。不管是……因为什么,于情于理,我还是……谢谢你……”我的五脏六腑绞痛得厉害,连一句真心道谢的话也说得分外艰难。

  已经赔了夫人,不能再折兵!六百万,让他顶多心疼一时,对我,恐怕是一辈子都会觉得心痛的数字。他既然这么大方,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我快步走到办公桌边,将桌上金卡抓回手中,急促道:“二少,我走了,再见!”就头也不回,夺门而逃。

  出门,我憋着一口气,匆匆奔到电梯边。跨进电梯,我一下伏倒在冰冷灿亮的不锈钢箱壁上。现在,我很想哭!

  可是,我不已经逢凶化吉,无灾无失,还可以太平跑路了吗?还有什么理由值得我哭?所以,我一定要忍住,我不能哭。

  须臾,我已穿过二十七层楼平安落达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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