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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爆炸头摸了把口袋,皱着眉头说:“咋了?我身上不能有磁带?前边买的。”丰子杰道:“跟我玩这个,你还嫩点儿,邓丽君吧?我有透视眼。”王向东也走近前去,皱了眉道:“掏出来,掏,看看是不是邓丽君。”

  爆炸头看周围上来几个看热闹的,脸上一热,掏出磁带往摊上一扔,说声“我认栽”,掉头就走,被王向东在后面一把揪住,狠劲一甩,倒在便道上。丰子杰也不落后,先告诉李爱华看好摊子,一脚跨上便道,上去就砸。

  这里刚一乱,人群里就钻出几个戴红袖标的协警,先喊停,简单问了情况,不容分说,就把爆炸头死劲制住,一边说:“谁的摊儿,拿上赃物,跟我们去派出所做个口供。”王向东说我去吧。丰子杰不屑地说:“一盒破磁带,做啥口供?现场罚点钱不就完了嘛,咱不管那么多,给钱就成。”

  一个协警严肃地说:“破磁带?你不当回事,我们还得重视呢,知道现在啥形势吗?全国严打啦!”

  “严打啥?”

  “一看你就不关心国家大事,这种违法分子严重影响安定团结,要从重从快一网打尽!”

  “没错,可抓可不抓的要抓,可杀可不杀的要杀!到时候,社会上剩下的都是好人了,你们也能消停地做买卖赚大钱了。”另一个协警一把抓住小偷的爆炸头,狠狠一拉:“瞧见这德行的就得圈起来!”随着声嘶力竭地痛喊,一绺卷屈的头发已经落下。

  王向东随着协警走了。丰子杰看看市场人流渐渐稀落,就对李爱华说:“咱也收了。”

  到钢厂宿舍把货放好了,丰子杰就溜达着去坐公交车回家吃饭。等车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来了一辆,丰子杰立刻勇猛地冲上去,死塞活塞总算挤了个位置,车厢里一股人肉味儿,也习惯了。

  售票员举着票夹子慢慢磨蹭着:“新上来的,买票!都准备零钱啊,大票找不开,理解一下,理解一下。”丰子杰摸摸兜,没捏到硬币,等售票员挤过来了,就说:“大姐,下站买吧,没零钱。”

  到站了,丰子杰早蹭到门口了,等车门一开,回头说:“姐姐咋着?有零钱了不?”售票员被挤在人堆里,烦躁地说:“下去吧,下车补吧。”

  丰子杰蹦下车,先点上颗烟,悠闲地吸了一口,车下正有人挨个检票。这些检票员也是流动的,随机守个站口,逮着谁算谁。

  “票。”

  丰子杰说:“没零钱,在上面没打。补吧,四站地,五分对不?”

  检票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当时把丰子杰冷看两眼,嘴角一撇:“你倒乖,逮住了就编瞎话补票,逮不着就算赚了,想得美!罚款一块!”

  “嘿!不信你问——”丰子杰一回头,车已经开走了。

  “我问谁呀我问?年轻人,你问问自己良心吧,指那5分钱你还能娶个媳妇咋着?一点儿社会公德没有——交钱!”

  “我交你个脑袋!”丰子杰气哼哼就走,一边说:“别说一块,十块一百我也给得起,可支援国家建设也不能这么干呀!操,这回5分你都甭想要!”

  “站住!”大嫂怒气冲冲追上两步,一把拉紧丰子杰的胳膊。丰子杰猛一甩臂,把大嫂给轮了个大趔趄:“给你脸你还上劲了是吗?”大嫂毫不退缩,当街喊道:“臭小子,你敢跟我耍流氓?你以为胳膊上刺个字儿你就横啦!这回涨两块了,不掏罚款你休想溜!”

  丰子杰才不理她,抖抖手继续走他的,大嫂勇气横生,大步追赶,丰子杰听到动静,猛一回头,一把推在大嫂前胸:“臭娘们,你有完没完?真缺钱花你进窑子铺卖去呀!”大嫂人格突受侮辱,当即大怒,撒泼般拦住去路,向路人宣布这小子耍流氓,丰子杰恶从心头起,“呸”地一口啐过去,掏出五块钱一摔:“给你!给你妈买孝袍子去吧!”

  大嫂吼一声,披头散发地扑上来,非要丰子杰说出单位名称的,还要向领导去反映他,丰子杰看围观者众,早已压不住火气,一脚把检票员踹倒,骂骂咧咧就想走。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臭流氓!别叫他跑啦!”

  一人站起来,大家的勇气就都来了,当时把丰子杰团团围住。丰子杰恼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那操行,谁动我一个指头试试?都他妈滚开!”群众被他一叫,也软了一批,但更多的人反而被激发了斗志,也不知谁先咋呼一声,呼啦扑上几个人,一起把丰子杰给按住了。

  “人民群众能让一个小流氓给吓住?”

  “送派出所!”

  “走!”

  丰子杰一路狂骂,不觉间被人乱乱打着,就近送去了派出所。进了派出所,丰子杰还在叫骂,追随来的市民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政府严惩这个无赖,当时过来一个协警,抄起木棍就是一通暴砸,群众高喊痛快!

  王向东转天中午才听说丰子杰被抓了,一时也有些抓瞎,急忙到班上撂个口话,从宿舍带上货先奔了滨江道市场。

  李爱华正六神无主地坐在空荡荡的摊子前张望,见他过来,忙上前叫住。王向东急问怎么了。李爱华说:“我一直不见丰子杰拉货来,等不急了才给他家里打电话,他大嫂告诉我小杰又出事了,拘留了。”再具体的情况,她也说不清了。

  “算了,你先等会儿吧。”王向东边说边走:“我去打听打听。”

  先去市场口的打了公用电话,丰子杰的嫂子跟他说了情况,王向东才塌实了些,说这个事大不了,拘留都委屈他了,教育教育就行了嘛。

  放了电话,溜达回自己的摊位,先安慰了李爱华两句,李爱华突然说:“忘记告诉你了,早上有个叫秦得利的找过你,急急火火的。他说傍晚上再来,叫你等他。”

  “他咋回来了呀?”王向东不觉有些纳闷。

  日头慢慢落了,倒是秦得利如约而至,这小子穿了身黑色双开叉西服,袖口上的商标还小心地留着,脚上赫然一双椭圆口的老布鞋,还戴着蛤蟆镜。

  王向东说:“倒霉德行,咋了?”

  “出事儿啦。”秦得利显得有些仓皇,边说边左右逡巡着。

  王向东说你把那个镜子给我摘了吧,跟你妈地下党似的,太阳都没了还戴墨镜玩啥造型?秦得利苦笑一下,顺从地摘了墨镜,王向东立刻惊讶道:“操,你这眼咋啦?”

  “叫人给毁容了,要不说倒霉呢。”秦得利摸一把眼角那个新添的紫红大疤,晃了下脑袋说:“南边也不好混啊,政策变了。”

  “变了?我怎不知道?”

  “唉,跟你没关系,严打了——我算机灵的,撒丫子颠了回来,韩三他们就惨了,几乎全军覆没啊。”

  “不是我口冷,你们也是活该,不靠本分吃饭,早晚得锛。”听王向东一说,秦得利懊丧道:“就赖我运气不好,当初要是不跟韩三走就对了,你看你们,现在弄得也挺好,至少还落个稳当呢。”

  “算了,你以后有啥打算?”

  “就是来跟你探讨这事儿的,你说我干点啥好呢?”

  “只要不怕吃苦,干啥都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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