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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夜静悄悄地来临,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个瘦弱的少妇在街口下了公交车,撑起一把绿伞在雨中慢行。风摇拽着她蓝色连衣长裙的裙摆,旁人望去她好像轻飘飘地在水上行走。边走她边时不时举起一手掩着嘴咳嗽。到了教堂门口,她收起伞放在门边,对教堂中央安放的骨灰盒肃然起敬。双手合在胸前,她闭上眼默默致哀数分钟,接着手拂过一排排的长板凳往前走。寻至前面第三排靠中央的第三个座位,见着一个肩披浅灰色毛线衣的长发女人,她伏低腰身轻声唤道:“王老师。”

  趴在前排椅背上阖眼休息的王晓静惊醒了。她眯眼打量站在她面前的少妇,对方的一头短发和过于消瘦的脸令她几乎认不出来:“许知敏,你怎么来了?”下午墨深曾向她致歉,称妻子抱恙不能亲自来参加葬礼。

  “王老师,你瘦了很多。”许知敏坐她身旁,眼睛里露出关切。

  “我看你才瘦得不像人形。”王晓静摸到她的手湿冷,连忙脱了自己的毛衣披到她身上,“你看你,剪了头发。”

  “这样精神一点。”许知敏不在意地笑。

  “我看看。”王晓静抚摸她的脸真是瘦了一大块,疼道,“墨深说你病了,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呢?”

  “没事,就是天气变了就要咳嗽。”许知敏对自己的病轻描淡写,对葬礼却是十分关心详细地询问。

  王晓静打断她:“墨深肯定气急了。你是趁他去上班跑出来的吧?”

  许知敏噎了口唾沫,低声嗯。

  “我得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了。他有急诊手术。”许知敏慌忙摁住王晓静的手,转移话题,“怎么教堂里只剩老师一人,肖老师今晚不陪你吗?”

  “肖和晓生去了与这家教堂的牧师谈点事。”王晓静答。

  “喔。”许知敏听好友方秀梅叨念过,单位里前几天有一个长得超级帅的男人露脸,大叹可惜自己没有机会见一见,据闻那人是王晓静的朋友叫做林晓生。对此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晓静至今不结婚了。许知敏倒是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老师比较可能会与肖祈在一起,她的丈夫墨深也赞同她的观点。

  环望一圈,许知敏指着右手边一排位子说:“好像是前年,墨深带我来过这里,就在那坐着。”

  “我第一次听说墨医生是基督教徒。”王晓静好奇。

  许知敏慢慢述起溯源:“当时我不知道我姑姥姥得了绝症。他带我来这里对我说,他不信神,但是为了某些人愿意向神祈祷。”

  王晓静念及自己给母亲祈求的平安符,黯然叹道:“神也无能为力。”

  “虽说人终究逃不了一死,可是信仰能给予人力量和信心,尤其是当你身处绝境的时候。”

  “你这话也没错。”

  “你知道吗,老师?我的结婚戒指是用十字架打造的。”

  王晓静吃惊地细瞧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银戒,竟是有故事的。

  “就在我姑姥姥去世之后。他想遵守我姑姥姥要他守护我的遗愿,把祖辈留给他的银质十字架打碎铸成戒指戴在自己的小指上。我并不知情,甚至误以为是哪个女人送他的。他求婚的时候把戒指脱落戴到我手上,我后来从他妈妈口中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他真大胆,居然把十字架变成戒指。”王晓静惊叹。

  许知敏对丈夫的“离经叛道”是见怪不怪了,笑道:“墨家对于子弟的信仰不做苛求,各人因自己所求而选择信仰。对于墨深来说,信仰只不过是心灵的一种寄托。形式并不重要,重要在于心。”

  “没错。形式不重要,重要在于一颗心。”

  在她们对谈中忽然插入了一名男子的嗓音。两人双双转首。英俊挺拔的男士从教堂一侧的小门现身。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手捧着一本黑皮书,有着油黑的头发和温煦的眼睛。他的微笑在这阴雨天气里是阵明媚的风,可拂去角落里暗暗滋生的霉湿。许知敏心思这人是老师的神秘友人林晓生了。

  林晓生走过来。王晓静向他介绍:“我的学生许知敏。”她凑近他低声加一句:“就是我说的那位肖的病人。”

  教堂里天顶的大吊灯没开,只有一排烛台的光在夜风中微颤。林晓生仔细观察这个年轻女人的脸,五官秀美,两颊红晕偏显病态,嘴唇发暗,不时咳嗽。是典型的心脏病症状,而且病的不轻。昨天他向肖祈拿了她的病历,昨晚看了一下。肖祈对他说,墨家曾想过把她送到北京阜外或是美国动手术,但是病人本人不愿意。他问起原因。肖祈头疼道:“你如果看了这病人,就知道《红楼梦》里写林黛玉的那两句套在她身上正合适不过,聪明又敏感的女人。我把她的病说重了,她就要逃。把病情说轻了,她不睬你再三的叮嘱,只顾做自己的事。我们不敢告诉她实情。她觉得自己的病不重,去北京去美国都是浪费钱,在自己单位治了就好。墨家只好想尽办法请名医过来给她主刀,还得瞒着她,怕打草惊蛇她又跑了。”林晓生听了对于这个喜欢落跑的病人感到新奇。

  肖祈说:“等她成了你病人,你就知道头疼了。要不是她是我学生的老婆,我是一点也不想收她,找罪受的。”林晓生今夜见了许知敏,理解肖祈大喊头痛的原因。这个病人没有一点自觉性,明明身体不舒服还跑出来淋雨。

  许知敏低着头。她觉察得到这个男人对她不满。这种不满的眼神近段日子她见得多了,肖祈、墨深、她一帮子师兄师姐和以前单位的同事。看林晓生笑容敛了,她心生忌惮缩了缩脖子。

  望到她似是怕冷,王晓静赶紧把毛线衣往她脖子上拉拉,心底叹了口气。许知敏的病她是从石青青口里听说的。石青青说,她那个病不好治,所有知情的人都瞒着她。偏偏许知敏是个不喜欢偷闲的人,人家叫她休息她当耳边风,肖祈一帮人差点没被她气死。因为每次都是突然发作急急忙忙送到急诊,打完吊针好了她就自个跑出院。王晓静抱有疑问,病人不是行过一次介入手术后出院的吗?石青青答:“没根治,她新婚回趟老家受了寒,复发了就一直不能见好。内科治不了,只能靠外科了。你知道墨家底细的,墨家很紧张她。还有,朱建明也紧张她的病情。这就怪了,朱建明和墨家有关系吗?”听到此,王晓静醒悟当年是谁指使她带信去北京找墨深杨森,目的是要给她和肖祈见面创造机会。肖祈来到R市后,不仅是石青青和张佑清,单位里的人基本对肖祈都非常客气。她知肖祈那份为人,没有特别的功利心,但是有机会给他爬上去他也不会拒绝。一个非常现实懂得审时度势的男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肖祈回来,一看见许知敏暴跳如雷:“你和我约定的三条你一条都没能办到。你明天给我回病房去!”

  许知敏脸色微变,绞着眉申辩:“我只是来看看老师。老师的母亲去世了,我不能不来。”

  “你继续狡辩,许知敏!我不想和你多说一句,尽浪费我的口水。”肖祈摆手。

  “既然是浪费口水,那就不用说了嘛。”许知敏咕哝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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