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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如风加诸于我的新仇旧恨,我怕是有生之年都不敢设想去反报。只寥寥的几句说话和有意无意的一些动作,他就可以使得我仅有的两个朋友一个对我爱理不理,另一个几乎与我反目成仇,我凭什么资格去做他的对手?他无疑是以卵击石,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处死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频频放眼望去,终于盼到了澄映和雨盈从图书馆出来。已经一个礼拜了,她们至今还不肯理睬我。

  我走上前,扯着雨盈的袖子摇晃:“雨盈——”

  “我不认识你!”她扳着脸目不斜视。

  我跑到另一边拽着澄映的手臂,还未作声,她已猛地甩开我,嘴里呵斥:“放开!讨厌!”

  我的嘻笑立时冻结在当场。她脸上淡漠、无情、厌恶、嫉恨,各种情绪在那一刹间交织,全是我不熟悉的神色。

  澄映看她一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等一等,”我拦下她,决心要将事情弄个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似乎恨我入骨。

  她的视线漠然地从我脸上扫过说:“你没做错什么,而我确实是不想在理会你。”

  “我再重复一次,我没有!我没有和他发生任何关系,我承认他是吻过我,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到那种程度!”诸如此类的解释这一周以来我已不知说了第几千次,“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和他真那样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不明白那和我们之间的友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你不能不给我一个理由就判我出局!”

  她仍旧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我咽下涌上心口的闷心:“要不要我去做个处女膜检查。”

  一旁的雨盈忙摆双手:“我们没那个意思。潇潇别说伤感情的负气话。”

  上帝明鉴,到底是谁在伤害谁的感情?

  我望向雨盈问:“你是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你责怪什么?”

  她先看了看澄映,然后嗔怪地敲我一个响头说:“你不应该欺骗我们,你和大哥早有来往却在我们面前扮个很陌生的样子,你一而再地装傻,这不是把我们当猴子耍吗?”

  我和冷如风早有来往?这真是有冤无处诉。

  “雨盈,我并不是刻意要隐瞒什么,我只是并不把那当一回事,”我本以为不可能和冷如风再有什么纠缠了,所以索性不和她们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而且,我说与不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我是不想说,在你而言你的朋友拥有一点隐私过分了吗?你们都一个礼拜不搭理我了,这还不够抵消我无心犯下的过错?”

  雨盈又敲我一个响头,俏皮地眨眨右眼:“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气,逗着你玩玩嘛,潇潇,看你焦急的样子,我好有成就感哦!”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逗我玩玩?

  “澄映,我们原谅她好不好?”雨盈摇着澄映的手臂。

  澄映拨开她的手,冷笑一声,道:“被人耍的团团乱转之后再被告知她根本就——哈,没有可以隐瞒什么!我有资格原谅她么?她爱偷偷摸摸地和冷如风寻些无聊透顶的刺激是她家的事,我管不着也没兴趣。”

  “澄映!”雨盈瞪大了双眼,似是不能置信她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心头苦如黄连,我气极反笑,对方澄映道:“你所气恼的原因就在于此?还是你幼稚的呷我的飞醋?”

  她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斜盯着我,眼内尽是蔑视:“林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了,冷如风身边多的是高级妓女,我要吃醋也犯不着挑上你,你算什么?主动送上门去也不过碰了碰别人的嘴唇就被扫地出门,

  这也值得你到处炫耀的?啊,我倒是忘了,冷大情人吻过我的林小姐,还吻倒她七情上面呢,不拿来做资本好好宣传宣传还真委屈了你处心积虑去勾引人家的无耻诡计!”

  “澄映你给我闭嘴!”雨盈捂住双耳喝叫,“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澄映,”我垂下眼帘,“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她尖声笑起来:“我非常明白,你不明白吗?好,我明确告诉你,林潇,你下贱!你让我觉得恶心!”

  “澄映!你太过分了!”雨盈怒吼。

  我抬头看了方澄映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掴掉她脸上鄙夷刻薄的笑。

  望定方澄映,我无心分辨她的表情,反手就用相同的力度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的声音在僵持的死寂中响起:“我打了你,因为你该打。你酸气冲天我忍下了,你自私得不从我的立场出发为我想一想,根本不愿稍微体谅我所可能有的苦衷,我也无话可说,我只万万想不到长长五六年的交情对你而言竟是如此微薄和脆弱,居然连一丝一毫都敌不过你内心那些愚蠢可笑的嫉恨。方澄映,我和你之间,从前以后,一笔勾销。”

  我将视线转向呆若木鸡的冷雨盈。

  “知不知道你大哥为什么会吻我?因为他和你一样恶劣,她与你一样纯粹逗着我玩,就只为了满足你所说的‘成就感’。你们冷家的兄妹天生就是玩家,别人天生就是你们的玩物吗?我不恨冷如风,至少他有分寸,而我悲哀地认为我错认了你。”

  我转身离去。

  “潇潇!潇潇!”雨盈急叫不迭。

  ***

  回到林家,毫无意外看见父亲和梅平坐在大厅的沙发中。

  父亲盯着我的左颊,脸色一沉问:“怎么回事?”

  我摸了摸火辣辣痛着的脸,扯开嘴角:“听说自虐可以获得精神快慰,所以试试看是否如此。”

  他“咻”站了起来。我冷冷看着他。

  他要我六时前回来,我按时回来了,她要我梳妆打扮去和某位世交伯父及其子侄吃顿晚饭我也会听话行事,我并不介意自己的脸肿了半边,他若介意随时可以撇下我,两夫妇去赴约就是了。

  怒视我半晌,他拂袖上楼。

  梅平悠悠叹息:“这又是何苦。”

  我笑:“但愿林家会有一个长命些的。”

  她脸色微变。

  有些话是需要经由大脑过滤之后才可以出口的,但我那时大约忘记了,其实我无意暗示她会步入我母亲的后尘。

  林智远远地站在办公房门口,双唇抿成一线。

  我没有道歉,话已经出口,要收也收不回来。我拖着倦怠的身子上楼。

  “潇潇——”是梅平欲言又止的叫唤。

  我停下脚步。

  “你爸爸——唉——”

  我疲惫得都不想回头,落寞的情绪由心底最深处滋生,在倏忽之间蔓延之全身:“其实很简单,我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我自己晓得去让之实现,”而很明显的并不要他,到今时今日他还不明白吗?对我而言他形同虚设。”

  “为——为什么会——会这样?”梅平震惊之极,说话都打了结,“他是你的亲——亲生父亲啊!你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差点没大笑出来:“不为什么,我天生没心没肺,任性自私冷血无情,你爱用哪个形容词都行,就这么回事。”

  亲生父亲?我但愿他从来没有生下我。

  三步并两步奔上楼梯,一转身却看见廊道里父亲卧房的门口,他像被人点了穴般定身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径直走到长廊尽头我的房间,推门进去,母亲永恒的笑容扑面而来。

  这世上谁恨着我,我又恨谁。

  第三章

  我从小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谁会在谁的生命中永远驻留,“永远”一词,只适用于多愁善感的痴人。

  人与人之间,不管是何种感情,联系的纽带一旦断了就是断了,再摆张客气的脸谱相互敷衍徒然无谓。时至今日,我与方澄映已形同末路,偶尔狭路相逢也俱是目无对方地擦肩而过。六年的交情都可以这样轻易就荡然无存,又还有什么可以使我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着永恒?

  一周之前我跟在冷雨盈身前身后,打躬作揖,一周之后换她死皮赖脸缠着我认错。雨盈其实并没有错的多离谱,与她一刀两断对她并不公平,然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我决了意要与姓冷的人断绝一切牵连,她给了我一个用得上的借口,我就用了。

  在应该尽力的限度内我已经尽了力,有她们的友谊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我说过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对我而言特别重要,得与失之间我从来就不留恋。

  我随着人潮去过马路,却被川流的车辆隔断在彼方,寻不得空隙而过。

  在人流汹涌的大街上与人摩肩接踵并不是件乐事,尤其是对某种心境下的人,如我,在喧嚣的人群中,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来也匆匆去也从的生活,看着身边一个个忙碌紧张的过客,自己心头的苍白和恐慌似乎就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填补。现代的节奏远不是我跟得上的,属于我的生活仅等同于唯一的一个习惯,就是与母亲相依为命;我一直就活在与现实脱节的空幻里。

  “吱”声尖锐的一响,吓了我一跳,一辆银灰色敞篷的Porsche停在我面前,几乎没引起后面的连环车祸。

  冷如风笑看着我:“像无依的孤魂。”

  “停下你的瓢泊,亲爱的林潇,上车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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