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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八

  石羊一片苍茫,铺天盖地的雪,不可一世地施展着它的淫威。黄敏把着方向盘怒气冲冲往前开,去哪里,却一派茫然。雪越下越大,把路两旁的倒杨柳都压得弯了腰,车轮在雪中打滑,他只好把车速减慢,但对葛晓乐的怒,却始终减不了。他真后悔娶了这个生冷不吃的老婆,这真是倒他妈八辈子霉了,你还想让她帮你呢,她帮不帮倒也罢了,还尽给你捅娄子,捅得还是天大的娄子。

  一时间,他气得连车速也把持不住。虽仍一个劲告诫自己开慢点、慢点,可踩油门的脚却似附着鬼,一不小心就踩过了头,把方向的手,也似乎不是自己的,不是将方向打得偏左就是过右。这还不算,最后竟举起不知甚时候就握紧的右拳,兀地砸在左手紧握、深怕偏离路面的方向盘上。

  玩命、玩自己命啊!他看着扭来扭去的车身终于清醒地叫起来,叫完才知道来个急刹,但这急刹又当心闯出祸来。车头一扭,车屁股“嚓”地调到了前面,车身自然就不知偏成什么角度了,要不是路面宽,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他后怕不已,浑身冒一股冷汗才扼住了自己的慌乱,但对葛晓乐的恨却仍不减初时。一时间,只觉娶了葛晓乐是莫大的错误,还不如娶个无识无才、知冷知热的普通女人呢,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后悔又有何用,与葛晓乐结婚七八年,孩子也已六岁,你还想怎么样?命啊,这都是命。

  黄敏重重叹口粗气,将头伏在方向盘上半天没有起来。

  他真后悔当时娶的是葛晓乐而不是她姐葛晓音。那一年,葛晓音陪着葛晓乐一块儿到他家来相亲……那媒人用手卷个喇叭在他耳上,让他在晓乐和晓音间随意挑选……可他就是把机会给错过了!“唉,真是的。”他唉叹着胡思乱想。“不过,那会儿也没理由选晓音啊!”他又想。因为,她们姐妹在其他条件同等的情况下,年龄小自然是个优势,哪怕小一两岁,到底小一天是一天嘛,水葱似的,一掐就破。慢说他自己,芸芸众生中,哪个男人不选嫩的呢?

  不过,娶了晓音就真好吗?

  娶了她,怕只怕就会有一顶顶绿帽子往你头上飞了!那个新来的市长,那个从省城来的唐林……除这俩外,还不知有多少男人盯着这个美丽能忍而又有学识的女人呢。他便望着窗外苍茫的大雪长吁一声,令他难解的是:为啥葛晓乐与她姐的性格那么迥异呢?为啥她姐什么事都能商量,她却天生一个另类性格?

  更令他迷茫的是:为何葛晓乐只为一个一钱不值的好记者名,老是往外捅这捅那,捅得自己丈夫连工程也难做了呢?”

  真他妈倒霉,倒霉透顶了。黄敏自嘲地冷笑一声:平日里人们艳羡他有个记者老婆,还浮躁得自我陶醉呢!

  但葛晓乐毕竟有她的长处,她正气,她嫉恶如仇,除了她的不顾家,除了她的捅娄子外,他还真再找不出她的其它毛病来,况且,她还有个和市长要好的姐姐。姐姐可是比她还要优秀呢,她善解人意,他们夫妻之间多少不愉快都是她化解的,他遇到些难题晓乐不帮,她这个姐可是能帮就要帮。想到此,黄敏的信心又恢复了不少,晓乐就那脾气,没法子了,工程的事还得找大姨子晓音去。

  但这回他不能随便再找她,也不敢冒昧呼她。他突然记起先前葛晓音不愿告他为何借钱?为掩饰借钱的秘密又信口告他借了钱与孔小妮用的谎话。他怕她起疑,以为他借钱给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帮他揽工。

  黄敏靠在驾座上,打开车里那台微型电视机,边看边努力地重新给自己抉择。

  屏幕上是一幅令人骚动不安的斗牛场画面,场院周围的小旗和三角旗在微风中飘舞,人群围满四周,但靠近那扇白门、白柱、黄门楣、黄飞檐以及两旁置满巨幅圣安东尼奥塑像,插着主旗杆的斗牛栏入口旁,还没有坐满观众,尤其是前二、三排,黄敏想那大概与中国式的戏场一样,属领导们、属本地的头头脑脑们的席位吧!

  但那席位多危险啊!看台一直延伸到波光粼粼、毫无遮栏的海边……虽则景色宜人,但中途拥挤,管你多大的官员,定是大海里煮饺子……黄敏打一个冷颤,好似自己也悬浮在那里,浑身一热,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虚汗。他抬起袖管拭一下额头又看,见一个臂上安着铁钩的人,活似布满了炮弹的装甲车,正由远及近地充斥着前边的画面,且完全被前呼后拥着,从人群中打开一条通道,向那些空座位开拨……与此同时,一个观众就被拍了一掌似的回过头,但仿佛那装甲车上的炮口正瞄准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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