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5)_崔曼莉

五

　　“哎哎，”瑞贝卡说，“他们那边早就想让我过去了，斯科特说，要先从市场助理做起，我说市场助理太小了，我是不会做的，他一再请我帮忙，还保证很快就会升，我这才去的。”

　　“市场助理也很好啊，”乔莉说，“能从基础开始，一点一滴学东西。”

　　“告诉你一个秘密，”瑞贝卡将头贴近乔莉，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好几个猎头都在帮彼特安排面试，他是做不长了，你要早做打算。”

　　“我做什么打算？”乔莉奇怪地问。

　　“你是程轶群安排到销售部的，明显是彼特的人嘛，他一走，新来的总监会用你吗？你动脑子想想。”瑞贝卡说，“我们同事一场，关系又这么好，我呢，经验又比你丰富，有些话不说出来，我就对不起朋友了。我提醒你呀，彼特对你的印象可是十分好的，以前就赞过你漂亮，你只要找他，表示和他一起走，他肯定会带上你的。”

　　“怎么可能？”乔莉摇头笑道，“我什么经验都没有，他带我干吗？”

　　“你傻呀，”瑞贝卡说，“你去找他呀，不过，我可要提醒，找他的时候要注意，别惹他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了？”乔莉奇说，“我怎么没听说？”

　　“要不说你是职场老新人呢，干了一年多了，连这些都听不到。他女朋友是北影厂的一个什么女演员，我最看不上这些人了，娱乐圈小明星，能有什么好东西，听说那个女人盯他盯得很紧，你要技巧一点。你想呀，你多年轻漂亮，只要你守在彼特身边，他又喜欢你，这个钻石王老五还能跑到别人的手掌心去？女人嘛，就是这样，关键要找个好老公，难道像琳达那样，一把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嘛……”

　　乔莉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瑞贝卡过来不是要与自己分享升职的快乐，是示威兼挑事儿的。一是告诉自己她也去市场部了，不再是小秘书了；二是要挑起自己和北影厂小演员的纷争，这样一来，她坐山观虎斗，一雪没有把彼特拿下的前耻。乔莉不禁笑了，她看着瑞贝卡上下翻飞的红润的嘴唇，心想：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彼特顺水给了程轶群一个人情，怎么会带我走？人家谈人家的恋爱，我为什么要插上去？你就是想挑事儿，也得做得高明一些啊。或者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乔莉见瑞贝卡越说越无边际，心头怒火渐渐升了上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但是已经感觉这火像小火山一样，在心里一股一股往上蹿。突然，刘明达跑了进来，看见瑞贝卡和乔莉坐在一处，瑞贝卡不知说些什么，乔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有什么不对，刘明达走过去笑道：“在聊什么啊？”

　　“讨厌！”瑞贝卡吓了一跳，转头对乔莉笑道，“上次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中午我们去小四川庆祝啊。”

　　“好，”乔莉说，“我中午去那儿等你。”她压住心头的火，看着瑞贝卡一扭一扭地走出了销售部，心想，自己和她几个月的同事之谊算是完蛋了。刘明达坐在瑞贝卡坐过的椅子上，悄声说：“听说彼特要走了，在安排面试呢。”

　　“你们有完没完！”乔莉厉声说。她看着刘明达不明所以的脸，立即道歉，“对不起啊本尼，我实在太累了。”

　　“你不舒服？”刘明达关切地问。

　　听见他温言问候，乔莉的脸上浮起了无限的委屈，“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可是，”刘明达为难地说，“那个晶通电子集团，就是那个大国企的总工，我给你约出来了，今天晚上喝茶，你还能去吗？”

　　“去！”乔莉一咬牙说，“为什么不去？！”

　　“那个总工有个特别的爱好，他喜欢苏联文学，”刘明达为难地说，“你说一个搞技术的人，喜欢什么苏联文学，这方面你行吗？”

　　“没事儿，”乔莉说，“我下午准备一下，晚上去谈。”

　　“这方面我不行，”刘明达说，“晚上就看你了。”

　　乔莉的父亲是个老机关，也是个哲学爱好者，乔莉自小受他教育，没有迷上宗教，但是对文学还是知道一些。晶通电子的总工姓方，叫方卫军，是个50多岁的男人，很迷恋苏联文学，这年月还有几个小姑娘懂苏联文学啊，也亏得乔莉父亲自小的熏陶，乔莉把知道的那几个“斯基”都谈了一通，引得方总工连声叫好，只恨不能认为知音了。

　　刘明达在旁边又得意又觉得酸溜溜的，这仙女可是自己的，要不是还没有到那份儿上，他一定拉着乔莉早点撤了。虽然这样的谈话毫无结果，不过乔莉还是觉得愉快了许多，每一天都进步一点点，哪怕只有一公分，她也觉得是进步了。和方总工告别后，她和刘明达沿着马路散步，北京的秋天多么舒爽啊，乔莉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这可真有点恋爱的味道了，刘明达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你做前台那会儿可严肃了，”他笑道，“我们都觉得你不好接近。”

　　“我？严肃？”乔莉笑道，“怎么可能。”

　　“现在好多了，”刘明达说，“你累不累？我送你回家吧。”

　　乔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说：“我自己走吧，你也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刘明达也不勉强，怕惊动了乔莉，能一直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好的开始。他为乔莉拦下一辆出租，乔莉坐上车，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一早，乔莉到了公司，刚进门就看见两个前台在窃窃私语，她笑道：“有什么新鲜事呀？”

　　两个前台都是新招进来不久的，也弄不明白公司里各人的背景，对谁都很客气，见乔莉问，一个悄声说：“程总刚刚下去了，他今天是最后一天。”

　　“今天走了就不再来了吗？”

　　“刚才他告别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乔莉将电脑往台子上一放：“暂存一下。”说完便往电梯口跑，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那电梯闪亮的红字在每一层都要停良久，乔莉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电梯门开了，琳达、瑞贝卡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出来，乔莉打了个招呼，站了进去。

　　瑞贝卡笑着朝她问好，琳达只当没看见，乔莉也不以为意，按下了关门键。此时电梯上得慢，下时倒很快，直接到了一楼。乔莉冲出大厦的大门，哪里还有程轶群的影子，只有不息的进进出出的人流，每个人都衣着光鲜，行色匆匆，带着职业人特有的表情。乔莉低下头，默默地向远处告了一个别，然后，朝电梯走去。

　　程轶群离开之后，公司里倒也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变，美国来的VP安排好CFO暂管公司之后，便回了美国，大家都在等待新总裁的上任。如此过了两个月，乔莉也耐下了性子，踏踏实实地陪着方总工研究苏联文学，刘明达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销售理念，告诉她占用客户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可能显不出来，将来能派大用场。

　　方卫军也非常欣赏乔莉，认为她对苏联文学的爱好是出自真心的，要不然，怎么从来不拐弯抹角地打听项目和改制的事情，一个劲儿地谈论这些呢？这倒有些忘年交的味道了。方卫军渐渐和乔莉熟识了，有一次聊起他和晶通电子总裁王贵林的关系，原来这两人一同插队、返城、考大学，是历尽患难的兄弟。刘明达知道后大为欣喜，认为这对乔莉来说，是有突破性的一步。

　　程轶群离任之后，销售总监彼特很快离开了公司，接着又走了几个人。刘明达说琳达也在找工作，乔莉也感觉到了，她根本无心上班，偶尔来也就是晃一下，眨眼人便没了。到底谁会是新任总裁？每个人都很好奇，能接手这个位子的人在职场屈指可数，有人说可能是从飞连克挖人，就像当年挖程轶群一样，有人说可能从SK挖人，SK和赛思是打了多少年的竞争对手，都是企业规模最大、员工人数最多、海外背景最深厚的外企之一，SK的现任总裁汪洋刚刚4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不少人都猜测他最有可能被挖到赛思。

　　这天乔莉刚刚到公司，还没有坐定，刘明达便跑了过来：“听说新总裁已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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