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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陈旧的处理池,已看不到水泥的颜色,连接水泵的管道锈迹斑斑,初沉池、二沉池里翻滚的水,依然很浑浊,泛着白色的泡沫,散发着既不像氨味又不像馊味的怪味,让人鼻孔感到酸溜溜的。贾洪波说:"这些设施,是20世纪90年代初请国家环保局的人来设计的,当时,我们乡还被评为环保先进乡,但十几年过去了,污水处理厂的家当,还是这老一套!"车少军说:"是啊,刚才我看到你们处理废水用的还是老办法,添加硫酸亚铁,为什么不及时更新设备,适应污水处理需要呢?"贾洪波说:"这老设备都快动不起来了,哪还有钱添新设备?"吴铁良说:"厂家的污水处理费,乡里的补贴款,水利部门和县环保局都有专门的拨款,怎么还不够吗?"贾洪波说;"铁良,你是刚当局长不知道下边的情况,水利部门倒是有拨款,但乡里都用在河道清理上了,县环保局我们就不指望了,马局长说我们乡有钱,从来没把我们列在拨款之列,至于那个污水处理费,说来就话长了!"

  吴铁良说:"长了也要说,我今天就是来了解情况的,我在局里查到你在希望乡污水处理厂当厂长,特地来拜访你,想从你这儿了解下基层环保建设情况,你有知道的有用的情况,通通告诉我,我今天就是块海绵,是来吸收的!"贾洪波笑道:"铁良,你虽然是局长,但在我眼里,还是初中时的那个组长,所以,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有什么说什么。"吴铁良笑道:"好啊,我要的就是这感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洪波说:"污水处理厂,亏就亏在处理费这一块,从十多年前的每吨废水处理收八毛,到现在的一元,中间就涨过一次,可现在的水费就两块钱一吨了,加上添加剂和机器运转费用,成本就接近三元了,这不明摆着亏本经营吗?"车少军说:"既然亏这么多,那为什么不涨价呢?"贾洪波说:"这污水厂现在还是乡里的,他们不提出涨,我们着急也没用。"小刘说:"真是奇怪了,你们乡里是活雷锋啊,贴了钱维持这家污水处理厂,是什么意思呢?"车少军说:"是啊,干吗要亏钱维持呢?涨点儿价,多收点儿钱,也好更新设备,提高污水处理能力啊!"贾洪波说:"我想乡里这么做,也有他们的算盘,如果污水处理费涨到每吨三元,一来,厂家有可能不把污水接入污水处理厂,直接偷排了;二来,这些厂有可能会搬家,离开希望乡,搬到别的地方去,这是乡领导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厂家都搬走了,这边的经济啊、就业啊就上不去,他们的政绩也上不去!"

  吴铁良笑着说:"洪波,你分析得好!听了很有收获,你继续说。"贾洪波说:"最让我感到无奈的,主要的还不是亏本经营,而是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处理接入的工业废水。我们现在的日处理能力是三千吨,而实际接入污水管道的流量,日均达到六千吨,相差了整整一倍!因为无钱扩建和更新设备,有时污水流量大的话,初步过滤一下就排到旁边的河道里了,那些厂家为了省钱,谁也不愿意自己上污水处理设施,都想搭便车,明知道我这里能力有限,但他们还是把污水管通到厂里来,我知道超标排放是违法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贾洪波把他们带到围墙一侧,说:"你们看!"透过一扇铁栅栏后门,可以清晰地看到从污水处理厂一根粗大的管道排放出去的水,还是浑浊的。贾洪波说:"这就是我们基层污水处理厂的现状,据我所知,灵阳县十二个乡镇,七个乡没有污水处理厂,五个乡的情况和我这里差不多,废水只是从污水厂过一下,简单处理就排放出去了,达不达标,我们管不了!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又能做什么呢?"吴铁良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能让这种恶性循环再持续下去了!"

  几人离开围墙往回走,贾洪波说:"厂门外的那条东方路,要是在十年前的春天,真的是鸟语花香、蝴蝶飞舞,现在倒好,一只鸟都看不见,要不是上班,谁愿意上这儿来?"车少军说:"按法规,这家污水处理厂是要整改的,吴局长,您看怎么办?"贾洪波笑道:"我还真希望有人来查,开着也是走过场,关了算了!"吴铁良说:"洪波,你这个思想是不对的!整改,就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让你逃避问题!"贾洪波一摊手说:"没有米,只有水,而且还是污水,让我怎么做饭?铁良,你要有能耐,你给我钱,什么事都好办!"吴铁良说:"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去争取,谁让你是我的老同学呢!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发愁吧?还有这个污水处理费的事,我回去后,和物价局、水利局沟通一下,联合出一个调价的意见,你也和你们乡里说一下,不能形式主义,要做就要做好,要发扬环保先进乡的优良传统!另外,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贾洪波笑道:"好呀,请讲吧,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吴铁良说:"上班时间打麻将不好,这个要注意。还有,和那些厂长经理最好保持距离,别走得太近,要是哪天发现你同流合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帮你!"

  贾洪波不以为然地说:"这破厂没事让我忙,实在闲得慌,才跟他们聚在一起打打麻将。再说这世道,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没用,我知道他们和我套近乎,是有目的的。"吴铁良说:"你能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们要来讨好你?"贾洪波笑道:"蟹有蟹路,虾有虾道,各行各业都有门道的。"吴铁良说:"你还有什么门道?够精的啊!说来听听!"贾洪波说:"跟你,我也不隐瞒了,反正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我们乡因为有污水集中处理厂,所以,在招商引资时,可以允许污染企业在这里开厂。想来这附近办厂的,是不是先要考虑污水排放问题?也就是要和我打交道,让他们厂的污水管接到排污总管,我要是不点头,他们的厂能建起来吗?"车少军说:"贾厂长,您不会收他们的钱吧?"贾洪波笑道:"钱我不会收,这个我懂,收钱就是受贿了,去吃饭、喝酒、唱歌、洗脚,这个我去的。"小刘插话说:"我听说,有的人不明着送钱,但会在打麻将时故意输钱给你,是不是真的?"贾洪波呵呵笑道:"这个我不知道,总之我和他们打,赢多输少吧。"吴铁良说:"这是不是受贿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这样也不好,你还是尽量少参与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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