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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小刘开着车,在城区道路上平稳地向前行驶。常凤英说:"小刘,怎么不开快点儿?"小刘笑道:"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车多,慢点儿比较安全,给领导开车,安全第一嘛!"吴铁良说:"你在环保局开几年车了?"小刘说:"三年,我以前是费局的专职司机,不过,现在我是吴局长您的专用车夫。"吴铁良说:"司机和车夫有区别吗?"小刘笑着说:"其实含义一样,都是给人开车,只不过,司机前面一般有前缀,含义丰富一点儿,比如市长司机、局长司机、卡车司机、公交司机等,有时和领导挨得近,还可能有一点儿小权力;而车夫就简单多了,不管开什么车,都是车夫,而且只管开车,不问别的。"吴铁良笑道:"那你是愿意当司机还是愿意当车夫?"小刘握着方向盘,自信地说:"我的作用,就是安全地把领导送达目的地!"

  常凤英坐在后面,手摸着柔软的靠背,说:"公交车的座位硬梆梆的,哪有这小车舒服?局长到底是局长,每天有小车接送,铁良,你的自行车要退休了,可以送博物馆了!"吴铁良笑道:"不能送掉,说不定哪天我还要骑。"常凤英说:"真没志气,刚当上局长,你就打退堂鼓了?"吴铁良笑道:"这是事实嘛,我不可能一辈子当局长吧?哪天退下来,我不还是平头百姓?骑自行车是理所当然的!"小刘说:"大姐,您在哪儿上班?"常凤英说:"灵湖农村信用合作社,就前面路口拐弯就到了。"常凤英挎着小包下车后,向小刘说了声"谢谢",小刘拿出张名片,说:"大姐,不用客气,以后您要用车,就给我打电话。"常凤英一指吴铁良,笑道:"他不会同意我揩油的!"

  车子开了一会儿,来到了灵湖市环保局的大门口,小刘说:"门口怎么那么多人?我去叫他们让一下!"吴铁良说:"不用,就这里下车吧。"他钻出车门,看到环保局的大门关着,门口围着好多人,其中有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手里抱着个骨灰盒,正痛哭流涕,旁边的那些人在指指戳戳地说着什么。小刘上前拍打着大门,一边叫喊着:"李局长,丁局长,我把吴局长接来了,你们开门啊!"环保局信访科的肖科长从旁边的传达室走出来,冲着吴铁良笑着说:"哦,吴局长,您好!您看,今天真是晦气,一大早的,他们抱着个骨灰盒来上访,我们没法正常办公了!"群众中有人说:"要不是有事,要不是灵阳县环保局不管,我们会一大早上这儿来吗?没想到你们连大门都不让进,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儿才是我们老百姓说话的地方啊!"

  吴铁良在市信访办呆过六年,知道上访的群众大多是遇到了当地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满怀希望地来到市里想讨个说法,绝不会是无理取闹,要是再遇到有关部门的冷面孔,那才叫雪上加霜,让他们寒心!吴铁良对肖科长说:"你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肖科长犹豫了一下说:"这?那好吧!"群众听说身边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就是环保局长,一下全围了过来,有的说:"局长,您要帮帮我们啊!我们连吃的都没有了!"有的说:"局长,您要救救我们,农药厂把我们害苦了!这不,老姜养的鱼都死了,前两天他的老伴又得癌症死了,我们村好几个人得癌症死了,谁来管我们的死活啊!"吴铁良招呼说:"大家请进吧!到里面慢慢说!"

  宣教科的田佳在前面领路,上到二楼时,她回头问吴铁良:"吴局长,他们怎么办?"吴铁良说:"有会议室吗?把他们请到会议室,我马上就来!"田佳迟疑了一下,说:"吴局长,今天您上任,他们把骨灰盒带进会议室,是不是有点儿不妥?"吴铁良回了一句:"有什么不妥?他们的鱼死了,小麦死了,亲人死了,他们受到如此的伤害,我们还要计较妥不妥?"他回头向群众问道:"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叫人去买点儿馒头!"大家纷纷回答说:"我们都没吃,一大早就起来了,走半个多小时到乡上,才赶上公交车来城里,您不问,我们还都忘了!"吴铁良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对田佳说:"麻烦你跑一趟,去买点儿馒头和饮料,不能让他们饿坏了身子!"田佳没想到新来的局长如此善良,如此富有同情心,这是她在费局长身上从未看到过的,不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接过钱,飞快地向大门外的小摊跑去。

  会议室里,众人大口地吃着馒头,喝着矿泉水。吴铁良就像在信访办工作时一样,习惯性地摊开纸和笔,准备记录下什么。信访科的肖科长说:"吴局长,您刚到,先到休息室歇歇吧,这儿的事由我们来处理。"吴铁良说:"正因为我初来乍到,对很多情况不了解,所以更应该沉下来,多接触基层群众,倾听他们的呼声,为更好地开展工作打下基础。"肖科长抱歉地说:"是我们信访科工作没做好,本来应该是我们接待来访群众的,让您亲自过问,耽误了您的休息,实在对不起!"吴铁良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这么想的吗?你知道吗,你今天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你是信访科的,信访科的工作就是接待好群众,怎么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呢?"肖科长一迭声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一定改正!"

  姜福贵也在上访者中,他刚吃了几口馒头,喝了点儿水,缓过了神,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泪水,对吴铁良说:"领导啊,也不能全怪这位同志,我也有责任,一大早的抱着这个盒子上门,换了谁都不乐意接待!"吴铁良语重心长地对肖科长说:"你看,人家还帮你说话。人要将心比心,多体谅一下别人,你要知道,群众不是我们的对立面,他们有问题来找我们投诉,说明在他们心里,还相信我们,相信政府能帮他们最终解决问题!"肖科长点点头,说:"吴局长,您说得太对了,我知道错了!"吴铁良笑了笑说:"我不是批评你,我是希望我们机关干部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本,不能忘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田佳说:"吴局长,您说得真好!我在环保局工作了五年,从来没听过这么朴实又这么感人的话,我就像在迷雾的大海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吴铁良笑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水平不高,以后还请大家多支持!"

  旁边来上访的群众说:"您虽然是新来的局长,但我们看出来了,您是个好人!我们今天没有白跑一趟,算是找对人了!"吴铁良说:"请你们把详细情况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说:"老姜家最惨,让他先说吧!"姜福贵抱着骨灰盒,神情哀伤地说:"我是灵阳县龙潭乡龙溪村的,我田里的小麦和大伙的一样,又黄又小,肯定是没收成了!我的两个儿子在南方打工,他们很孝顺,每年都寄钱回家,我寻思田种不成了,就搞点儿副业吧,就用儿子寄回来的钱承包了村里的鱼塘,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前,我去鱼塘喂鱼,突然发现鱼塘水浑浑的,鱼苗全死了,那可是我老姜家全部的积蓄啊!十万块钱一下子泡了汤,我怀疑是村边的农药厂偷放了污水害的,就去找乡里反映,乡里不搭理我,我就去县环保局上访,县环保局答应派人来调查,我回家后等了几天,那天县里来人,不巧我老伴病重,我去了医院,听说他们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老伴在半年前就查出来是胃癌,已经是晚期了,前几天,她过世了!刚好今天是清明节,我气不过,就和乡亲们约好一起到市里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没人替我们老百姓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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