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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打发走两人后,牟迅不屑地称他们为打着文化和新闻幌子的广告业务员,并说这样的人每天都要找上门来好几个。我本对这两人关于"新闻发布会"、"美术沙龙"、"基金会"、"中央电视台"等言论很感兴趣,结果得知这只是现在流行的一种营销伎俩,才发现自己与现实社会严重脱节,只知道灯红酒绿,却不懂江湖险恶。如果换成是我,可能早就搭进去了,并会毫不犹豫地拿钱给他们做广告去……我心里默默想着。

  进到阮高强的工作室,靠门左侧的一个巨大的玻璃柜便进入了视野,如果没猜错,这柜子里装的就是那幅人骨画了。在我的印象里,虽然这幅画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创作了,而且大部分原料都是我提供的,但它到底画着什么样的内容我却是到现在为止也一无所知。以前每每问起阮高强,他都神秘地一笑,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来之前我就告诉了简玲此行的目的,她听后觉得恐怖和不可思议,但抵挡不住好奇心,还是跟来了。由于提醒过牟迅,所以我不担心他把我的真实职业给暴露出来,但他有没有提醒阮高强我就不清楚了,这个光头平时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此时就怕说漏了嘴。

  打开柜子后,阮高强扯下帆布,露出一副桃木画架,画架上还盖着一块白色的绸缎,阮高强用了一年多心血所作的人骨画无疑就盖在那白色绸缎之下了。我想,无论那上面画着什么,都会让人意外,而他掀开绸缎后我完全被画中的内容所震撼了--

  正如简玲开玩笑所猜的一样,那画的内容的确是人体,而且是全裸的人体,并且是全裸的女性人体。画中,一个少女正在朝阳初升的海边奔跑,身后的沙滩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远一些的已经被海浪模糊了,近的一些依然清晰。女人身体各部位的细节都惟妙惟肖,极为逼真:随风飘逸的长发、紧绷的大腿肌肉、脚腕上的银色脚铃,以及左上臂文的飞羽标志,甚至女人的双乳都随着迈腿与甩臂的动作而升腾起伏……这一切的细节放在一起,仿佛让画中的女人活了,真的跑了起来。

  而最特别之处,是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那是孕有生命的明证。但她的双眼却被一条黑色的带子给罩住,似乎是阮高强刻意要保护她的隐私,又像是一种寓意--生命是盲目的,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我这么理解着,同时又一次坚定了阮高强会成为一个哲学家的想法。

  艺术源于对现实的不满或恐惧--《严黄语录》

  哇……简玲的震撼不亚于我,她大大地张着嘴巴,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

  怎么样?数分钟后,阮高强和牟迅等我们欣赏完人骨画,才开口说话。

  这画的名字叫什么?我问,但视线却没离开画。

  盲孕。阮高强简单地答道。

  生命是盲目的?我照着画名说出我刚才的推测。

  而且是坚强的,用死人的骨灰画出来,就更有意义了。阮高强掩饰不住一脸的自豪。

  这是真的人的骨灰吗?从哪弄的?简玲突然插进话来,可能是因为震撼,所以此时说话显得有点结巴。

  这可多亏了严黄!阮高强得意地说道,并拍拍我的肩,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严黄?简玲似乎没听明白,要么就是弄不明白,她指着我惊讶地问道。

  哦!其实是这样,为了帮他完成大作,我把身上的骨头都抽出来给他做原料,现在我身上的骨头全换成不锈钢的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个无稽的玩笑,可却把简玲逗笑了。随后牟迅忙着解释说,是问严黄的一个朋友要的,他朋友的女友死了,但她生前留下遗嘱,希望把骨灰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留在人间,于是就有了这幅人骨画。

  哦!难怪画中是个女人……她是难产死的吗?我对简玲的想象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一个"危机"也暂时化解了过去。

  在我们的一通赞不绝口后,阮高强的脸上贴满了得意,竟然止不住兴奋地跑到设计室去,对所有的员工说他今晚请吃饭,惹得那一众年轻男女欢呼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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