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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还能干吗,去订机票!”

  这事就这么搞定了。在去上海的飞机上,杜长风枕了舒曼的肩膀呼呼大睡,睡得还理所当然,韦明伦笑着跟舒曼说:“其实他很多时候像个孩子,你不能用对待成人的方式去对待他,在二院关了这么多年,远离世俗,他的精神世界太干净。在他的世界里,你就是他的公主,他看你的眼神就跟山庄前面那个湖一样,一眼到底,纯净得透明。”

  舒曼哽咽:“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韦明伦没有问舒曼知道什么。

  舒曼其实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说。这个男人对爱情的执念,很多时候像极了她自己,十七年前的那个月夜,她遇到林然,认定了他,在爱情的路上就那样绝望地走着,纵然前方雾霭沉沉,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还是一意孤行地勇往直前。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出路,摆脱不了的宿命,逃不开的束缚,谁又能说谁错了呢?或许错的只是彼此不该相遇。舒曼在心里喟然长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相遇?

  到了上海,行程安排得很紧凑,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杜长风和舒曼独处的时间并不多。杜长风很不习惯面对闪光灯,就像韦明伦说的,他的世界太纯净,世俗的很多东西让他觉得迷茫,手足无措,懊恼又无可奈何,于是痛苦不堪,韦明伦住在他隔壁,半夜听到他在房间里砸东西。因为白天在新闻发布会上,有个记者问他,有没有和隐居瑞士山林的同性伴侣一起来,杜长风搁在膝上的拳头捏得骨节直响,他侧脸跟韦明伦说:“我想砸了他的脑袋。”韦明伦吓得脸都白了,舒曼见状连忙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他的拳头,一边笑着跟记者说:“我想我有必要给各位澄清一下,和Sam Lin一起隐居的不是什么同性伴侣,是我,而且我们隐居的地方也不是瑞士……”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韦明伦和杜长风齐齐把目光投向她。

  舒曼说:“长久以来,外界对Sam Lin先生一直都有各种的误解,今天我们召开这个记者会,就是想做个澄清。我和Sam Lin相识多年,对音乐有着共同的理解,我们走到一起是上天最美好的眷顾,但我们不是恋人,我们精神世界的交流又远比恋人更有默契,能认识Sam Lin先生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杜长风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就因为舒曼后面的那句话,“我们不是恋人”。

  晚上他在酒店房间砸得一片响,韦明伦赶紧找舒曼:“去劝劝他吧,我怕他会疯掉,白天你说的那话对他的刺激可不小。”

  舒曼去敲他的门:“小白兔乖乖,把门开开,我要进来……”

  韦明伦一把拉过她:“你怎么这么叫他?”

  舒曼反问:“不是你说,要我以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吗?”

  韦明伦哭笑不得。

  正说着,门呼啸着开了,杜长风红着眼睛吼:“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舒曼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杜长风板着脸的样子实在骇人,“还上天最美好的眷顾呢,我呸!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这不幸困扰我十几年,我恨不得杀了自己!你们这两个骗子,为什么把我骗来……”

  舒曼走进房间,把韦明伦关外面。整个房间像遭了地震般,桌椅被踢得东倒西歪,床上的被子也被拖到了地上,还有各色水果和鲜花也撒了一地,舒曼指着狗窝似的床问:“你晚上怎么睡啊?”

  “你管我怎么睡!出去!”杜长风说着就要把她往门口推。

  舒曼挣脱他的手:“拜托你有点风度好不好!美女送上门,你就是拒绝,也不应该这种态度吧?!”

  杜长风眼一横:“美女?”

  舒曼知道他就这臭脾气,笑道:“难道我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舒曼平常很少笑,笑起来的样子纯真动人,杜长风无法抗拒这笑容,脑子晕乎得厉害,火气倒消了不少。他一屁股坐到床垫上抽烟,不理她。

  韦明伦站在门外,贴着耳朵听,无奈这酒店隔音效果特别好,什么也听不清。正着急呢,肩上搭过来一双手:“我说老弟,你原来还有这爱好?”韦明伦回头一看,顿时红了脸:“没,没有,我……我……”

  “甭解释,我啥也没看见。”耿墨池笑嘻嘻地举起手,转过头又问旁边的女伴,“你看到没有?”

  那女子二十七八,说不上是美貌惊人,但气质非凡,一身黑色天鹅绒小礼服衬得皮肤通透如玉,她挽着耿墨池,小鸟依人般“咯咯”地笑:“我也没看到,嗯,什么都没看到……”

  韦明伦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房间门:“还不是Sam,在里面发脾气,舒曼进去劝他,我怕舒曼会吃亏,你不知道这家伙发起火来可以吃人。”

  耿墨池说:“这你放心,无论多么火大的男人,只要是喜欢的女人进了房间,铁石心肠也会化成绕指柔。”说着暧昧地搂住身边女伴,“是吧,考儿?”

  韦明伦只觉这女子眼生,“这位是……”

  耿墨池大方地介绍:“我的女人,白考儿。”

  他没有说“女友”,而是说“女人”,可见他对这女子的眷顾,韦明伦早就听说耿墨池这两年一直在恋爱中,还爱得惊天动地,原来就是这女子。他们也住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这两天双方都有各自的社交活动,除了电话联络,并没有碰上面。耿墨池告诉韦明伦,JPY的老板泰迪先生已经到了上海,明天可否见个面谈谈,韦明伦指了指房间门:“估计没戏,这家伙正在气头上。”

  耿墨池笑笑,敲了敲门:“我说Sam,我们就不打搅你了,你们好好尽兴,完了上天台的FLY酒吧找我们,我们在那等你。”

  韦明伦一直好奇舒曼跟杜长风说了什么,不仅让他消了怒火,还很配合地跟JPY签约,对记者也没那么排斥了。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人都在耿墨池位于上海市郊的私人别墅玩,男人们自有男人的话题,舒曼和耿墨池的女友白考儿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男人们在楼下喝酒时,白考儿就拉了舒曼躲到房间聊天。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耿墨池在别墅的二楼跟杜长风切磋,杜长风破天荒地拿出他那把全世界仅存六把的“史特拉底瓦里”古董小提琴和耿墨池合奏,那样的天籁之音,真是世间罕有,舒曼听得都痴了。

  白考儿忽然有些情绪失控,躲到屋外花园掩面而泣。舒曼跟过去,问她怎么了,白考儿这才道出原委,虽然耿墨池看上去神采奕奕,其实他的心脏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医生已经宣判了他死刑,活不过两年。

  舒曼愕然,她一直知道耿墨池有心脏病,但他是个乐观的人,极少顾虑自己的病情,哪怕每天大把吃药,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享受爱情。舒曼有近两年时间没见他了,只觉他瘦了很多,精神倒还好,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华横溢,意志坚强,竟然活不过两年?舒曼当即哽咽,不仅是为相同的命运,更为这世间有太多眷恋的东西,无须割舍,却又必然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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