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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按照晏老师的交待,厅里的事情我能不管就尽量不管。很多次我都有那种想表达想发言的强烈冲动,但还是压下去了。晏老师说,马厅长是管事的,别人是办事的。这让我有点委屈,但还是把这当作一条原则。太能干太想表现自己是要遭忌讳的,跟马厅长共事的人,迄今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最后,我希望自己能是一个例外,。当然,一旦马厅长作出了决策的事,我就全力以赴。

  我只对他负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样我有更多的时间到研究院这边来,到了这边我就有一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感,这种感觉使我忍不住去想象古代帝王的心态。

  我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争取安泰药业股票上市,这件事已经在运作之中了。这只股票是五年前由研究院向省直卫生系统内部发行的,每股一元,当时筹了二千多万元,投到了研究院的中药厂,至今没有什么效益,钱却花得差不多了。气恼之中我真想把帐认真查一查,但这一查又会引发轩然大波,揪出一连串的人,安泰药业这块招牌也倒了,还上什么市?马厅长指示了不查,我也只好不查,让有些人空手套白狼了。原来买了股票的人怨气冲天,很多人守不住都流向社会了。因为无法分红,每股柜台交易的价格已经跌到了五毛多钱。

  我把院里的研究人员召集起来,反复讨论了,决定了将安泰保肾丹作为突破方向,一定要搞出在全国叫得响的中成药来。攻关小组是七个人,我就是组长,由我领街报了一个国家课题,又特地飞去北京活动了,也找了许小曼,批下来了。如果搞成了,让闲置在那里的机器转动起来,那是什么成色?人一辈子无非就是要做成几件事,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这一生,过去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还不死死抓住吗?

  过了几个月安泰保肾丹搞出来了,临床试验的效果相当好,国家课题也结了题。有了这张王牌,股票上市的工作也有一些进展。

  我对有关的人交待了,上市工作的进展要绝对保密,厅里只有几个人知道。有一天我开车经过华夏证券西岭营业部,看见程铁军的老婆在门口跟人说什么,心中一动,就下了车,远远地观察,发现她在收集安泰药业的股票。一打听股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近八毛钱。回家把事情把董柳讲了,董柳说:“事情是你一手搞起来的,别人发了大财,你到时候两手空空,你想得过?”

  我当这个官时就下了铁一样决心,要向马厅长学习,不往发财的方面去想,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按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应该如此,这就是道理。可是道理还有一种讲法,一个人到了一定份上,就要求他无知天欲,不为自己谋点什么,那可能吗?合人性吗?人是血肉之躯啊!这不是这个人那个人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人有偏见,有自恋,有特殊利益,因此他是非理性的,是不能从一个纯正的逻辑起点出发的。这个事实万古长存如日出东方一样明了,可大家偏偏要掩盖起来。应该怎么样是一回事,实际怎么样又是一回事,道理无法局限人性。最近省里强调加强理论学习,可有几个犯了错误的人是因为不懂理论?领导是服务,干部是公仆,这道理也只好对着天讲罢了。睁了眼看,哪里的公仆不在利益的核心之处?为什么我偏偏要例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位置优先信息优先的机会,合理合法地发财,自己倒被抛到了一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不犯法的钱,弯了腰捡起来就是,你不捡你不是傻瓜吗?人到了一定的份上,你想不发财,那也不容易啊!我说:“这个程铁军,这么多年没出头,他也乌龟似地把头缩着,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他屁股就一撅一撅地沉不住气了,人它妈的怎么都是这个德性!”董柳说:“那你要人怎么样,他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上帝造出来的。”

  我叹气说“是这个道理,真的没办法。”董柳说:“我明天也去收点股票回来,别人一捞就是几十万呢,吹灰之力!”

  我说:“你别去,你去了就别回来了。碰上了熟人,传出去好听?”

  她说:“我看见立交桥下有乡下人在收外币,后面有人请他们收的,我也去请两个乡下人。”

  我说:“你去登记身份证上董柳的名字早晚会传出去,别人不知道证券公司的人也会知道。”董柳说:“他们有纪律,不会说的。”

  我说:“没人想扔炸弹当然也就没事,到那天有人想扔炸弹了,他挖也要把这颗炸弹挖出来,你知道什么叫政治?”她笑了说:“我用我妈妈的身份证不行?还有人知道我妈妈是谁?”

  我没做声,但我明白她安排这件事去了。过了几天她有点沮丧地说:“安泰药业柜台交易价已经涨到一块二了,还收不收?”

  我说:“要说合不合算,三四块钱也合算。”

  她说:“早几个星期收的人,现在就翻番了,只有一个月一万变两万多,做什么生意也没这么快,只有印钞票才有这种速度。”去年胡一兵劝我在招标中做一点手脚,那是违规犯法的,上面还有马厅长盯着,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再说投标的公司翻脸怎么办?可眼下既不违规也不犯法,却有大笔的钱赚,怎么可能叫人心如止水?人都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绝不了七情六欲啊。

  我对董柳说:“你过几天看看再说,一块二还是太贵了点。”程铁军的老婆五六毛钱就收到了,董柳却要一块二,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说:“程铁军还是你推上去的呢,还被她老婆抢了个先手。”这时我对程铁军有了一点看法,想着将来总经理的人选,还是优先考虑卞翔算了。

  几天后我为公司上市的事去了北京,一些数据还要经诚信会计事务所重新审核,我就把材料拿回来了。开会的时候我沮丧地把上市的艰难性作了重点的强调,将材料交给他们传阅,去看几个人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但我想今晚可能有人睡不着了,过几天市场就会见分晓了。过了几天董柳说:“这几天安泰药业的柜台交易价猛跌,只有八毛多钱了,别人手中都像拿了烙铁似的,幸亏我们没有买。”又说:“有传说上市上不成了,材料都退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跌穿八毛你就派人去买回来,家里还留点伙食钱就够了。”她不放心,一定要问我底细,我说:“你问那么多我就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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