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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他们是怕我难堪,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且喜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乔维岳,有的时候,他和自己一样,都天真得可以。

  且喜现在觉得,这世上的爱情,十有八九都是求之不得,任你是多么出色,在情感面前,在你爱着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微不足道。没有什么是单靠自己就能够掌控的,包括自己的心意。

  乔维岳的隐忍,实在是让她很受震撼。十几年的默默,竟然只是因为朋友妻的缘故,有点愚忠愚孝的意思。她在心里反复掂量,到底这层窗户纸,是否该由她去捅破。

  这天下午,曲玟芳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取些东西。赵苇杭很少回家,一般这种情况,且喜会在婆婆家里吃完晚饭再回家,他回来早的话,就会过来接她。他们也就是想赵苇杭了,才会叫她过去。

  “妈,您知道吴荻吗?”且喜开门见山。且喜最近才想到,心里一直隐隐觉得的不对劲是什么,以婆婆对于健康的重视程度,她如果知道吴荻,不可能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婆婆不露声色,“是苇杭的同学吧,怎么了?”

  “她是他的女朋友,还得过癌症。”即使是用多么平淡的语气,也掩盖不了事实的惊涛骇浪。

  果然,婆婆的表情不是惊讶,是微微地不自然。

  “您知道?却没告诉赵苇杭?”

  婆婆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水,手都是有点儿抖的。

  “当时,他们说一起去德国留学,我就不大同意。即使是留学,以苇杭的专业,也是去法国更好一点儿。可是,他喜欢,愿意迁就,我也就没表示意见。且喜,你知道,以苇杭的脾气,我即使干涉,也未必有什么用处。何况,他们计划着出国前结婚。我去北京开会,苇杭把吴荻正式介绍给我,我才知道,他们在北京,已经住在一起。”

  且喜虽然猜到他们关系很深,但听婆婆这么说,还是觉得被谁狠狠踹在心窝一样,很疼,却说不出话来。

  “吴荻那个女孩子,聪明漂亮,可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我这辈子,见多了那种玲珑人,就不希望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个人,时时揣测我的心意,迎合我。可是,我和老赵很早就商量过,不干涉苇杭的选择,所以,我当时也没表示什么。”

  “她单独来找过我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就是替苇杭陪我。第二次,是体检报告出来,她表示要和苇杭分手。”

  讲到这里,曲玟芳似乎镇定了很多。“从私心上讲,我是不愿意苇杭和她结婚的,毕竟,虽然没有确切的数据表明,癌症会遗传,但终归是不大好。但年轻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同情的,当时我就表示,希望她尽快治病,尽早结婚。”

  “可是,吴荻不同意。她说她妈妈就是得了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最后还是没能躲过扩散,去世了。她爸爸没能等到她妈妈去世,就离开她们了。她信得过赵苇杭,只是她一直照顾妈妈,她不愿意让苇杭经历那些,她说,那只会毁掉一切美好的回忆。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可是她当时流着泪说,心里想着爱情,自己才能够坚持下去,如果苇杭在她身边的话,她会更辛苦。”

  “我当时,也是一糊涂,就答应了。我出面,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把苇杭弄回家工作。吴荻那边,给她在北京安排医院,做了手术。术后,送她去了德国。她身边就一个阿姨特别亲,是个没依靠的孩子。”

  “他就因为这个,一直对您这样?”

  “不怪他,我那时很过分,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他始终不能理解。不论什么原因,也是我拆散的他们。”果真是天下无不是的儿女。

  “不过,两年后,他打听到吴荻的学校,还是追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回来了,然后你们就结婚了。”

  怎么故事归结到她这里就像到了尽头一样,且喜品着,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是翻人家旧账的,也是自己,实在也说不出什么。应对了几句,且喜就回家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晚上,赵苇杭一进门,就觉得家里异常的闷热。

  “怎么不开窗?”他打开厅里的灯,且喜躺在沙发上出神。

  “哦,忘记了。”且喜坐正,“赵苇杭,我有话要说。”

  “好,说吧。”赵苇杭放下包,坐在她旁边。

  “你坐过去。”且喜推他。她不是不希望他坐在身边,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她会不自觉地想靠在他身上。那样,就更难清楚地表达原本就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这些事情。

  赵苇杭没有异议地坐了过去,顾且喜的严肃,等同于严重。

  且喜决定平铺直叙,“吴荻当初和你分手,是因为她得了乳腺癌。婆婆也是在她的拜托之下,才扮恶人,拆散你们。现在,她基本痊愈了,回来找你。没人肯说,是因为我吧,我在这个位置上。”

  说的时候,且喜一直看着自己摆在腿上的两只手,只觉得,血液似乎因沉重而凝滞,指尖惨白。

  过了很久,赵苇杭都没有声音。且喜抬头看去,他坐在对面,神色木然,从他阴翳的眼神中,却能看出来,他极力想压制,却不断涌上来的什么东西。

  且喜在心底叹气,终于还是要她叹气,每一次的努力都是摧毁幻想。“赵苇杭,你不用顾忌我。”此时此刻,且喜只能这样表态。既然私心是想要他能除旧布新,就得给他一个缓冲的空间,霸住他,嚷着让他选择,那是自欺欺人。

  赵苇杭闻言,看向且喜,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但他其实更想狂笑,自己身边的这些女人,都用她们的标准在为他做决定,用她们的判断在为他下判断。妈妈如此,吴荻如此,顾且喜竟然也如此!名曰为他考虑,谁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关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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