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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回去吧,他们也快到了。”且喜承认自己小气,她并不希望赵苇杭下车和吴荻打招呼。远远地看到吴荻的身影,连她都觉得美人如画,神色寂寥,不知道在赵苇杭的眼里是什么,心情又是个什么滋味。

  “好。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

  “嗯,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我到了给你发短信。”他昨天夜里回来,不过睡了四个小时,虽然他都习惯了,看起来还精神,但毕竟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赵苇杭没说什么,捏了下且喜的脸,就让她下车,开车走了。经过吴荻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停下车,打个招呼。吴荻没站起来,也没说话。等且喜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只听到她说:“幸福了吗?还是幸福给我看?”

  且喜只当是没听到,两个人沉默着等到人到齐,开始了这段不情愿外加不寻常的旅程。

  因为报了团,很多手续之类的不需要且喜去跑。所以,且喜同吴荻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好老教师的夫人。毕竟温泉不比别的,温度和时间都要控制好,才能保证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泡得尽兴,又泡得安全。

  在更衣室换衣服,忽然听到齐老师的爱人“呀”一声。

  且喜忙走过去,“怎么了?”

  “小吴,这是怎么了?”她颤巍巍地指着吴荻的胸。

  且喜看过去,上面是一道红色的疤,虽然算不上狰狞,颜色也淡了,但还是比较明显。

  “几年前动过一次手术。”吴荻尽可能轻描淡写。

  齐先生的爱人,退休前是医生,她仔细地看了看,“乳腺癌手术吧,虽然保乳,但左右还是有些微差别。”她之前惊讶,只是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有这么显眼的伤疤。但现在,已经是职业地就事论事,丝毫不觉得吴荻这样被研究有什么不妥。

  “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当时发现得早,又遇到个好医生,算是保住了。”

  “真不容易啊,复查的结果怎么样?”

  “嗯,这几年的检查结果都还好,我当时发现得比较早。”

  “健康重要啊!学问呢,差不多就行了。”老太太感慨地说着,先进去了。

  再怎么样,且喜觉得自己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吴荻的伤疤,在她散发出珍珠般光泽的身体上,实在是太触目惊心。开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你就是因为病了,才离开赵苇杭?”

  “是不是太傻?”吴荻换上泳衣,“那时,刚刚检查出来的时候,先想到的是,自己要用残破的身体对着赵苇杭,就觉得宁愿死掉。”

  “手术后的状况,你不是知道了吗,怎么不去找他?他就没找过你?”

  “他以为我去了德国。那时候,知道复发率高,一直不敢。我不能离开他两次。”吴荻围上浴巾,“顾且喜,你看,我就是这么懦弱。病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只会在医院里面偷偷哭。”

  “这件事,别告诉赵苇杭,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何况,也改变不了什么,别无端地让他心里不舒服。”吴荻苦笑了一下,用苦情博同情,实在是太不入流的手段。说完,她就先进去了,留下且喜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面乱极了,不知道该先想点儿什么才好。

  顾且喜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身边并没有哪个亲朋经历过病痛。所以,虽然经历过死别,但是,医院啊、绝症啊,对她来说,感觉上特别遥远。仿佛只是一个名词,或者是一个画面,知道是知道的,但同自己并无联系。

  可是,吴荻的病,且喜却是知道的。刚结婚的时候,她曾经在丁止夙那里看过一本小说,毕淑敏的《拯救乳房》。当时,是止夙推荐她看的,因为作者有过做医生的经历,小说本身很写实,这个题材又同女性健康息息相关,她认为且喜需要了解一下。

  且喜在看的过程中,就觉得像是在看惊悚小说,心被高高地吊起来,情节一环扣一环,让她的难受也一阵胜过一阵。看的时候,恐惧流泪自是不必说了,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病了,会经常对着镜子看,或者自己按压,查看有没有什么异样。这种恐慌持续到学校体检时,被医生告知她十分健康,才宣告结束。但那种感觉,却留了下来。

  且喜不知道,吴荻是怎么自己面对的那一切,但可以想象,必定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她能在那种状况下,咬牙坚持不告诉赵苇杭,实在是需要毅力和勇气。换作自己,会怎样呢?自己都没有需要咬牙坚持的目标,所以也不会坚强。也许会哭哭啼啼,做个彻底的手术,摆脱那种步步紧逼的死亡的恐惧。但会从此拒绝照镜子,拒绝赤身出现在任何场合,拒绝别人的碰触,至少是在心理上,终归是会引以为憾的吧。但这一切毕竟只是假设,对于真正面对生死,面对完美与残缺的吴荻,才真正是现实而残酷的。

  且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与吴荻朝夕相对的两天一宿的。虽然,她同吴荻的相处,中间始终隔着一个赵苇杭,可那种喜欢和艳羡,却是发自内心的。尽管这样说或许有些虚伪,避开赵苇杭不谈,对于吴荻遭遇的这些,且喜虽不能说像对止夙一样,感同身受,但一样会担心,会忧虑。她没有想过,如果赵苇杭知道了,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她只能想到,吴荻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已经痊愈,不需要再受那种折磨。并不是自己多么高尚,这是她对于一个身边的人,一个朋友处于病痛中的起码的态度。

  吴荻没摆出多防备的姿态,但也并不想多提就是了,她一如既往地对待且喜。但在且喜看来,这倒显得特别地非比寻常,让她的心,抽搐般的疼痛。她忽然理解了吴荻接近她的一些用心,她只是想把她的喜好,赵苇杭的喜好,折射给且喜。这样,在赵苇杭的生活里,就会有她的一份努力,有她的一份心意,有她的一抹淡淡的颜色。就像是暮色中最后的那丝红霞,她眷恋,但不纠缠,她在慢慢淡出。

  且喜回到家,觉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很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赵苇杭看她不舒服,反倒愈加体贴,每天早上,给她做完早饭,才自己先去上班,晚上回来早的话,总是买些小吃带回来,哄着她多少吃一点儿。可是,她越觉得赵苇杭好,越觉得幸福,就更觉得自己不该幸福,鹊巢鸠占,是自己阴差阳错地占了本该属于吴荻的这一切。虽然并不心安理得,但还是略显卑鄙地霸占着。

  且喜装着心事,却不知道可以同谁讲。这天,秦闵予打电话过来,说是他负责的部分已经完工,要把钥匙给她送过来。

  “先放在你那儿吧。”且喜哪里有心思想房子的事情。

  “家里有什么事情吗?你很久都没过去看了。”秦闵予也是想了一下,才开口问。

  “没事,家里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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