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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沈捷正喝橙汁,被这个称呼呛到,猛地咳出来。桑离一边跑一边听到身后的咳嗽声,笑眯眯地觉得真是解气啊解气……

  那晚,桑离并不知道沈捷看着她的背影,好气又好笑。然而,在好气与好笑之外,还有更多的好奇,与更多的欲望。

  如果说之前他不过是想要她成为他的世界里出出进进的一个人,那么从那晚开始,他想完全拥有她的愿望,则越来越强烈。

  只是那个时候,桑离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甚至都不会往逾距的方向多思量哪怕一点半点。

  因为十九岁那年,压根不需要强调,桑离也深信:在这个世界上,桑离只爱向宁一个。

  这是她最单纯美好的前半生——当我们可以并有机会用全部身心去爱一个人的时候,那是我们青春的顶点,而那时的爱情,又是何等的艳帜高张!

  B-5

  随后不久,六月初,音乐系举行声乐表演专业优秀学生汇报演出。

  前一晚桑离给向宁打电话,语气里颇多自豪,宣称:“这是我大学阶段的第一次演出。”

  向宁愣一下才问:“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不一样吗?”桑离不明白。

  “当然不一样,你早说,我就会去参加。”向宁埋怨。

  一点点的小甜蜜,好像夏天凉爽芬芳的绿豆冰棒,浅浅淡淡上涌。桑离的笑容漫上来,还要做深明大义状:“你不是忙毕业吗?再说还有段芮师姐和我们寝室的人都说要给我献花。”

  献花历来是学院里演唱会的习俗:一曲唱毕或是最后谢幕时,总会有很多年轻的身影冲上舞台,抱着大捧的鲜花献上去。届时,亲疏远近、人缘好坏就一清二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男朋友女朋友朋友的朋友……人人手上都是形色各异的花朵。偶尔台上的人手里的鲜花多到捧不过来,一弯腰鞠躬就会掉一束,台下的观众大多见怪不怪,只有掌声,以及微笑。

  如果,真的有向宁给自己献花,会是怎样的场景?

  挂断电话,桑离趴在自己床上想出了神。

  可是,回过神来,还是要去练歌,还是要一个人走在校园里铺满了丁香味道的甬路上,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明灭闪烁,心里想:哪一颗在他的头顶,他抬头时便可以看到?

  第二天,艺术剧场里果然是花香四溢:舞台上的花篮、舞台下的花盆、观众手里的花束……如果再加上女孩子身上淡淡的花果味道香水气息,基本上就是一座花果山。

  参加表演的有十几个学生,大一的只有两个,桑离是其中之一。她排第七个上场,不着急,就一个人悠哉游哉地在后台走廊里开声。高一级的师姐伍玥足够无聊,正拎着裙角在一边偷看台下贵宾席,一个个地报数:“校长、系主任、教务处处长、歌剧院的……”

  数到一半突然插一句:“哎,怎么还有他?”

  “谁?”桑离开声完毕,刚走近屋里就听见这句话。

  “梁炜菘,”伍玥躲在一边,探头探脑地指着贵宾席正中间的位置,“看那里。”

  桑离沿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三十几岁模样的男人,方方的脸孔,远看是很像梁炜菘。可是可能吗?好歹也是国内知名的男高音歌唱家,这么大的“腕儿”,会来参加一次本科生的汇报演出?

  便很纳闷:“真的哎,没看错吧,是他吗?”

  伍玥指指点点:“左手边坐校长,右手边坐咱系主任,如果不是梁炜菘,哪还用这么大的排场?”

  那大抵就是桑离第一次见到梁炜菘——是活生生的梁炜菘,而不是CD封套上或者杂志封面上的梁炜菘。那年他三十五岁,比沈捷还要大一些,身材算不上多么高大,然而威望如日中天。

  后来才知道两件事:第一,梁炜菘和系主任是研究生时代的同学,这次来出差,捎带着卖个面子看场演出;第二,梁炜菘看完整场演出,只问了系主任一个问题——“那个唱阿依达咏叹调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威尔第歌剧《阿依达》中的咏叹调,郭蕴华选的曲目。桑离声情并茂地唱:“父亲的名字是尊贵的,而达梅斯是我最亲爱的人的名字,这双重忧伤的热泪,流淌在我这颗迷惘的心里……”

  从观众席里看过去,舞台上,桑离将长发挽起,盘成乌黑的髻,穿白色抹胸长裙,露出修长的脖颈来。在一片大红大绿或金光闪闪的演出服阵营中,这一抹白,就好像“坠入凡间的精灵”——这个比喻是谁发明的?真是再贴切不过。

  然而那天,桑离和梁炜菘最近距离的接触也不过是在演出结束后,领导与业内名流上台与演出人员握手合影。梁炜菘的手掌握住桑离手的刹那,他大概还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而后点点头,微笑一下,说了句“祝贺你,很精彩”。桑离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奉上一个很甜的笑容,而后用掺杂着好奇与崇敬的目光目送梁炜菘走远。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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