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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看见米卡定定地望着教堂,忽然问她:“你信教吗?”

  她摇摇头,说:“我信命。”

  “我谁也不信。”我说。

  米卡看着我说:“不啊,你信你自己。但是,我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看着说着这些生硬语句的米卡,一边说话一边和教堂冷眼对视,好像我们都忘记了,这应该是一个彼此祝福的平安夜晚吧?

  过了一阵子,米卡问我:“你相信有神吗?”

  我又摇头。

  “可我信,”米卡说道。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米卡又说话了:“你是我的神。”

  绕了个弯儿快走到咖啡馆时,天空开始飘雨。有点鬼雨的味道,很暧昧,也很惨淡。把我们衬托得象是两个在平安夜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样。

  在咖啡馆磨肩擦背的厅堂里,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要了杯巧克力。--很甜很腻的巧克力,只是小女生才喜欢的口味。它和我的黑咖啡对应着,一甘一苦,差距就这样突兀了出来。

  我很绅士地问米卡要不要再加糖和加奶。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好像是拒绝,又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但没过一会儿,我就看见她扯开了一袋纸糖,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加了进去。她看起来很有点心不在焉。

  我问米卡:“你是不是想你家里人了?是不是今天应该和他们一起过节啊?”

  她说:“我们家里的人,从来不在一起过节。我继父只要有酒,他就是天天在过节了。”

  听她这么说,我脱口而出说:“那你呢,你是不是有我,就是天天在过节啊?”嗨,男人嘛,尤其是我这种其实骨子里很农民的中国男人,总有那么点很好的自我感觉,总觉得要是哪个女人摊上了自己,该是她烧八辈子高香的福气了。

  没想到米卡马上就回答我说:“是啊。”

  我拿了点颜色就开染坊地说:“你既然这么舍不得我,那你嫁给我好了。”

  米卡很当真地看着我,愣了一下。眼睛里有些很特别的光亮。

  本来就是开个玩笑,可别真弄巧成拙了,我就赶紧解释说:“你别害怕,开个玩笑的了。我这当大叔的人,要是讨了你这么年轻的老婆,要被人笑话的。和你在一起,变得好像话特别多,唾沫星子都不够用了。”

  米卡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头看我们头顶上那两个Magots的雕塑——这是这个酒吧的标志。说起来,它们也真没什么特色,干巴巴的两个木雕,既不象艺术,又不象图腾。雕塑的旁边,有个悬空的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罗马教皇保罗二世的祝词。教皇可真够老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东西也真够多的,还有,他那讲稿也够长的,他念讲稿的时候,看他那衰老而又负重的整个身子就不停地前后摇摆。晃啊晃啊,难得摄像师的镜头没跟着一起晃。不过,也够把我们给看晕的了。

  我顺着米卡的视线看,想知道她在到底看什么。

  米卡很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跟我说:“几年前,也是一个平安夜,于勒离开了巴黎。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了。”

  “是你的初恋吧?”

  “嗯。”

  §47

  后来,我就不说话了,想到我自己还经常会不经意地想到单亦欣,我很理解回忆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何况是一个小女孩子的初恋呢?让她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吧,这个可怜的孩子、心里装满了故事的孩子,在这个清冷的圣诞夜里,她愿意和她的故事相互取暖,就让她去吧。这也是在过节了。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们是走着回家的。巴黎的冬天,冷得一点不比任何北半球的城市逊色。我跟米卡说,我欠她一份圣诞礼物,回头我再补给她。

  米卡说:“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你不欠我什么。”

  我说:“我答应要给你买一个路易·维登的包的,我记着呢。”说完,我把米卡搂在怀里,想给她一些热量。她太瘦了,浑身冰冰凉的。

  回到家以后,我抢先着洗了个热水澡,总算了是还了点阳气。米卡是在我之后洗澡的。她好像一直不停地洗啊洗啊,等我都睡着了,她还没有洗完……

  这个平安夜,米卡又没有让我碰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米卡的关系很有些微妙。

  我还记得我第一天和她相遇的时候,她那样性感和感性,我们彼此勾引和诱惑着;但是,这次的离家出走……一定有些什么发生过,一定的,以一个男人的直觉,我能感受到。总之,当她回来以后,她象是变了一个人。好像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唤起她的任何兴趣了,而她,需要还为我做点什么……所以,每晚上临睡前,她总是那样主动而又坚

  决地为我寻找和制造着快感,而她,就是不让我也试探到她的身体里。几天的经历累积起来,我好像也有一些奇怪的预感。后来,在她用双手把玩我的时候,我萌生出一种类似玩偶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关系啊,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虽然我口口声声说着我没嫌米卡给我捣乱,但是明摆着的事实是,世道可真够乱的了!难道天底下的怪物女人都给我遇上了?!

  我很想找出点原因来。

  只要有空,我就会胡思乱想。

  米卡的这些改变,是因为我和单亦欣的那些暧昧的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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