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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大卫是个体贴的人,对这一点我一直非常感激。他细心但是不过分敏感,总是适当地照顾到我。他很快从书房里出来,陪着我坐在沙发旁边,整理他的

  DVD,他永远有着整理不完的 DVD。

  他漫不经心地说:“今晚有个party,在1001 夜。”

  波儿从书房出来。她和大卫说话的时候兴高采烈,却不怎么搭理我。我偶尔没话找话说几句,她还对我有些生分的样子。我知道她没有恶意,这样骄傲的女孩子对于不熟悉的人总是有距离。更何况,我们都是女人,我们之间有种微妙的隔阂。

  她翻出来她今天淘的 CD,很高兴的样子。我也顺手翻着。她买的CD我不熟悉,就问是谁的歌,谁的曲子,她说她也不知道,看见便宜,反正就糊涂地买了一堆。我偶尔用汉语说几句话,发现她毫无反应,我原本以为她有一副东方面孔,又是香港人,多少会懂一些普通话的,可是大卫告诉我,她真的一点都不会。我和她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懒得和我寒暄客套,她不是那种应付场面的女孩子。

  快要出去参加 party了。我不知道1001 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知道穿什么衣服,于是就看波儿先换什么。

  她很大方地一套一套衣服地试穿,有性感的,有休闲的。她的个子高挑,身材比例很好,穿衣服很漂亮。在她面前,我忽然有点沮丧。不是自卑,是沮丧。当然,或许就是自卑。沮丧和自卑到底有多大区别呢?那种心理也是毫厘之差。

  我进了卧室,一套一套地换了比她还多的衣服。我放在大卫那里的衣服不多,我几乎把能换过的衣服全试了一遍,除了滑雪服。最终我还是穿了最不起眼的一件黑色衬衫跑了出来。

  我觉得我那天的心情真是沮丧到了极点,都有点懒得参加他们的 party了,想躲起来算了。

  我们一起出门,我心里有点郁郁寡欢,但是努力不让他们看出来,我不想做个煞风景的女人。这些 party animal,情绪高涨,大卫又是他们的核心,我不想影响了大卫的情绪。

  来到1001夜,才知道这是三里屯的一个阿拉伯风味饭店。里面金碧辉煌,外面摆了一长溜桌子,雪白的桌布和摇曳的蜡烛,看起来是个有品位的地方。但是春天到底还是有些寒意,而我穿的黑色衬衣太单薄,幸好车里还放了一件黑色外套,索性披上。那天晚上我真成了一个阴郁的女人了。

  大卫告诉我,今晚参加聚餐的还有好几个我熟悉的人,其中有我的同学劳伦斯,还有亲手把我挖到新公司的猎头若斯,听他说这些我很吃惊。若斯是个腼腆清秀的英国人,我对他印象很好。他和我谈工作的期间,我们配合默契,一气呵成,几乎没有费力就把新公司的新职位敲定了。那时,我是在大卫的房间里和若斯开的电话会议,放下电话后,大卫问:“哪个若斯?我也认识一个。”一核对,原来是他的朋友。我自始至终没有在若斯面前提过大卫,也没有让大卫去若斯那里打听过什么情况,或者关照什么。一方面,工作的事情我想完全靠自己;另一方面,我拿不准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从猎头的角度看别人是给我加分还是减分。我开玩笑地对大卫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北京是什么名声,万一你坏了我的大事怎么办?”大卫耸耸肩,一副最无辜最不屑解释的神情。

  我们坐下后,大家也陆续到了,很多人都是冲着波儿来的。波儿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是大卫最好的朋友之一,而她也像个男孩子一样,整日和男人们喝酒跳舞,没交下半个女朋友。

  若斯走到桌边来的时候,我远远地冲他微笑。他看到我在这里非常吃惊,很纳闷我是怎么混进他的朋友圈子的。我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大卫是我的男朋友。他恍然大悟,亲昵地坐在我的身边。这让波儿很是不平,因为若斯是她最想见到的一个人。若斯平时不参加这些人的party,也只是因为波儿难得来北京,一定要见他,所以他才来了。

  Richrad在我的左边,若斯在我的右边。两个都是那天晚上最帅最优雅的男士,他们都对我照顾备至。既然若斯来了,我就不好再摆脸色,表情活泼起来,和他谈笑。他点了土耳其酸奶,是咸的,推荐给我。我说咸的是什么味道,没喝过。若斯把他的杯子推给我,让我尝尝,我便拿起他的杯子尝了一下。大家都看着我问是什么味道,我半天才说:“Strange.”大家哈哈大笑,嘲讽若斯没推销成。若斯对我的照顾和亲昵,大卫全部看在眼里,但他不露声色,只是一直看着。后来劳伦斯来了,我几乎是高兴地扑过去,亲昵地用脸贴贴他的脸,向他问候,和他说话。他是我最亲密的哥们,是今天晚上我最大的安慰。如果波儿把大卫当作她的甜蜜哥哥的话,那么劳伦斯就是我的甜蜜哥哥。

  晚餐开始后,我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我和大卫都是当天晚上的核心。

  这时,进来两个女孩子。她们俩坐下来后,大卫的神态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被我精准地捕捉到。在那一瞬间,我的直觉很不好。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日本人。

  在北京,日本女人的名声和美国男人的名声一样地富有争议。我的朋友中没有一个日本人,我不了解他们,但我对日本女孩子有着本能的戒备。

  那两个日本女孩子坐在我的对面。老实说,她们俩长相打扮都非常普通,很不起眼。混在中国女孩子堆里,不仅算不上出众,甚至都分不出她们是外国人。大卫没有把她们介绍给大家,她们也没有主动和大家打招呼。幸好餐桌很长,大家都三五成堆地聊得开心,也都不是很在意新来的陌生人。

  大卫向她们俩介绍我,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小云。她们礼貌地向我问候,丝毫不掩饰上下打量我的眼神。然后大卫又向我介绍她们俩,其中一个就是小雅,留宿在大卫家沙发上的客人,另外一个女孩子名字我没注意听。

  她们俩比较奇怪,不和大家说话,两个人嘀嘀咕咕,小声说了一晚上的话。她们用英语交谈,据说小雅在瑞士长大,不懂日语。大卫很细心地把桌上的食物调换了位置,把一份蔬菜移到她们俩中间,对小雅说:“我知道你不吃肉的。”小雅抬起头,甜甜地冲大卫一笑:“Thank you, honey.”

  那个圈子里有很多轻佻的女孩子都逢人就叫honey,有做戏的成分,但是小雅冲着大卫说“honey”的时候,是那么自然,那么熟悉,说完又继续转头和她的女伴聊天。

  大卫并不避讳她们俩,好像说一件道听途说的离奇故事一样和我笑着说:“你知道吗?小雅的男朋友用一封e-mail就和她分手了!”

  我没有表现得很吃惊。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说分手是最优雅最高贵的,我见过很多种,有大吵一架结束的,有发个短信就能结束的,还有一声不吭就能结束的。但是听他们的口气,用邮件说分手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小雅听到我们的谈话,又抬起头来,满含委屈地插了一句:“那个畜生。”大卫又笑起来,很自然地再移一盘她们够不着的菜放到她们俩跟前。

  大家唧唧喳喳地聊天,和所有外国人扎堆的晚餐一样,话说得很多,谁都好像三百年没有见到过一个活人一样,满肚子的话要倾诉.大家还彼此交换说话对象,波儿过来和我换位置,凑在若斯旁边嘀嘀咕咕,我就坐到劳伦斯旁边和他说话。大卫一直坐在那里,餐桌的最中间,他一直都能和不同的人找到最合适的话题。而小雅则一晚上和那个女伴聊天,几乎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过,而且一直都是她在说,她的同伴在安静地听,不停地点头,不停地附和,好像还在安慰她。

  晚餐结束了,大家要去酒吧。我们在路边商量去哪里的时候,大卫从口袋里拿出润唇膏。他一直有着良好的习惯,在干燥的天气里注意保护皮肤和嘴唇。我习惯性地凑上去,他给自己的嘴唇抹上后,捧起我的脸,对准我的嘴唇,“唔”地吻我一下,顺便把润唇膏轻轻擦到我的嘴唇上。这是我们俩习惯的小亲昵,周围的朋友都看着我们笑,我和大卫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也看到了小雅怔怔地盯着我们俩的眼神,她丝毫不掩饰自己满眼的嫉妒。我心里有一点点的抱歉,在我失恋的时候,看见别人在我面前这么亲昵,我也会很难受。

  去酒吧的路上,大卫一直拉着我,和几个男生走在前面,女生在后面跟着,唧唧喳喳的。我再回头时,发现小雅和那个日本女孩子已经不见了。我问大卫,大卫毫不在意地说或许她们去别的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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