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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99.

  临检事件没过两天之后,佳子终于打电话给我,说要过来陪我看流星雨。这让我多少有些感动。

  其实我是从来没有看过流星的。在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天是最大的,你如果用手指指着月亮的话,月亮婆婆半夜就会来割你的手。这对幼时的我来说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从那以后,月亮在我的心中就是一个披着黑衣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她提着一盏血红的灯笼在子夜的时候四处游弋,天明的时候背着满满一包小孩的手指头回月宫。我从此以后不敢指月亮,只敢怯生生的看它一眼。长大以后,慢慢的我连天都很少再看,我低着头走路,在那些大同小异的路前徘徊沮丧,不知所措。月亮渐渐的看得稀少了,星星更是千年才望一回,更别提流来流去的流星了。

  那晚我从晚上十一点之后就一直在打佳子的电话,结果电话一直不通,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我穿着棉袄和邵刚趴在十九层的阳台上,缩成一团。我不知道流星雨会在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知道佳子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这段时间,她突然变得很多事,半夜的门也不再响了,偶尔通电话的时候,她好像一切都好。莫非是我的直觉有问题?我不敢确定。

  100.

  我又看见了城市。沿着霓虹的长安街往东看,那是一片嘈杂的地带,我感到自己被抛掷在了地带的边缘,跌落在八宝山的附近。

  101.

  北京的冬夜很冷,邵刚搬了一床棉被过来,我们簇拥着抽烟。小三和谢峰还在地下室排练,听说他们的录音小样被华纳看中了,准备签约,但还有一些音乐方面的问题需要在今晚处理好。我听了后直觉告诉我不会这么容易,无论干什么事情,总会有一些问题,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处处不完整。

  邵刚和我聊了一会冯娟娟。他说那个娘们在床上很带劲,他说那个娘们其实心地也不错,他还说那个娘们好像有点钱,他最后说那个娘们下个星期和丁哲结婚。我抬头张望着暗蓝色的苍穹,和那些亿万年前发出的光对视。

  一点半的时候,邵刚和我喝了一瓶多的桂花陈,他晕晕的说要睡了,我把棉被换给了他,披上他的大衣,我固执地继续趴在了阳台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他睡觉的要求非要一人坚守在这里。莫非我有了些尾哥的骨气?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一个叫尾生的男人与姑娘在桥下约会,姑娘或便秘或塞车,没有如约到达,洪水来了,尾生坚守在桥底等待姑娘,最后抱着桥柱活活淹死。最初我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和信用没有什么关系,人到最后其实都是在和自己作对,尾生也许到最后是完全在和自己干上了。这里面的东西我说不太清楚,但我隐隐约约的能够感觉得到尾生的影子在今晚从我身上部分复活。

  102.

  我稀里糊涂的想了半天,寒气阵阵逼了上来,为了御寒,我决定手淫一把。我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其实是从王小波王老师那里得到的启示。王二和陈清扬流窜的时候,天寒地冻困在野外,为保全性命便只好做爱以抵寒气。我这虽不是流窜,又是孤身一人,但我兼具了尾生与王二两人之精髓,同为与女子相约,同为天寒地冻困在野外,虽不是肉体,但精神被困岂不是更加艰难,手淫一把有何不可?我摸摸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推翻我数十年来所受的教育吗?子夜两点,我在大衣的包裹下仰望星空手抚阴茎硬是玩了一把四大皆空。

  103.

  我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看见了流星,也看见了佳子,她喝得酊酊大醉,躺在了我的床上。看见我的时候,还抢过我手上的半瓶桂花陈一饮而尽。我扶她在我的床上躺下,在那一瞬间,我看见窗户外面有几道流星经过。我知道流星雨来了,我站在窗口,毕恭毕敬的双手合十,许起愿来。耳畔传来她低低的呢喃,你爱不爱我?你说,你究竟爱不爱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合衣睡在她身边,拥她入怀,她时而会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拱来拱去,时而会紧紧地拥着我,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我抽着烟,在拉开了窗帘的玻璃外边,不断地有流星雨经过。它们的确很漂亮,像精灵,像火花,像夜游的神仙醉后呕吐下的琼浆玉液,更像一个个陨落在人世间孤独而又脆弱的生命,还像佳子微笑时候的眼。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佳子出现问题了,在我帮她脱衣服整理酒渍的时候,我看见她背脊和手臂上有红肿乌青的印记,是谁打了她,又有谁会打她?你以为我会认为她在玩SM吗?我的宝贝,告诉我,你真的是在玩SM吗?

  104.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流星,也是我第一次许愿。我希望青青能够在异乡开心快乐,我希望谢峰和小三能够唱片大卖,我希望我远在家乡的父母能安度晚年,我希望年过而立的邵刚能够兴旺发达,我希望佳子能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许完愿,我觉得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被它拿走了。我想也许我不能够相信它。

  105.

  下雪了。漫天的大雪在傍晚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我和邵刚坐地铁去赴一个饭局。那是早就约好了的。在一周前,我和佳子还有冯娟娟。谁知道到了那里以后,才发现多了几个陌生的男人。他们看样子和她们很熟。

  吃饭的时候,冯娟娟作介绍,说我们是她们的朋友,我点头,邵刚四处握手交换名片。那是一帮老男人,三十四五左右,脱了大衣无一列外的露出小肚腩。有搞电脑的,有搞食品批发的,还有公安局的,这都一帮什么人?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他们和她们聊天开玩笑,频繁地提到丁哲和李浩。于是我知道他们是另一伙的,邵刚不时在中间插科打诨,越来越像一个小丑,在我的眼里。

  佳子和他们很熟,落落大方又不失半点风骚,像一个成年女子的做派。我一直在喝酒,谁敬我都喝,还不准邵刚替,桌子下面有人在踩我的脚,我缩了缩脚,看了佳子一眼,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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