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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签到个鬼!他妈的,什么玩意,一个破美国,搞得这么神乎其神的,以后他请老子去老子都不去了。”

  “他们什么理由不签?”

  “移民倾向啰,难道老子脸上写着‘移民倾向’几个字?”

  她想,你脸上没写“移民倾向”,但可能写着“暴力倾向”,“烦人倾向”,所以签证官为了保护美国人民,干脆不让你进去。

  她好言安慰了几句,决定等会再商量咪咪去美国的事。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就不要火上加油了。

  晚上睡觉前,她跟李兵谈了谈咪咪去美国的事。李兵说:“你现在给她把证都签了,我还能怎么样?你要带去,你带去啰。反正我这辈子注定了就是孤家寡人的命。”说着,就流起泪来。

  “这跟孤家寡人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两个人同时签不容易,所以分开签,分开去——”

  李兵说:“你算了吧,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正爱过我,只不过把我当个‘听用’,如果你找到更好的了,你就不要我了;如果你找不到,就拿我充数。”

  她不得不佩服他在这点上的明察秋毫,但她仍然硬着嘴说:“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想出来的?那你中间是不是要甩了我去找那个姓付的?如果不是我抓得紧,你不早跑了?到了后来,你不过就是拿我当个种马,好让你生个孩子。从你怀孕起,你就在捉摸着怎么甩我——”

  这回她是真的觉得冤枉了,当她知道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她是真心真意地想跟他白头到老的,一方面是对他心存感激,另一方面也觉得孩子是两个人的结晶,既然孩子把两个人连在一起了,她就不会想着分开再去找别人,因为在她看来,别的男人无论多么心胸宽广,也不会象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用孩子的生命威胁她,她本来是要好好跟他生活下去的,即便他跟她家人闹,她也只是用离婚吓吓他,希望他能改变他自己。但当他说出了那样灭绝人性的话之后,她的心就彻底地冷了。

  一个对她没有爱情的丈夫,她可以忍受,因为她有对女儿的爱。但一个没有人性的丈夫,一个连女儿的生命都可以拿来为自己服务的丈夫,她就没法忍受了。如果不是怕把自己陪进去,女儿会失去妈妈,她那时杀了他的心都有。有了女儿之后,她的好恶爱恨的原则就变得很简单:爱我女儿的人,我就爱他;不爱我女儿的人,我就不爱他。不管是谁,如果他想伤害我的女儿,我就要跟他绝一死战。

  她隐忍着,叫李兵不要胡思乱想,先呆在加拿大,过一段时间再去签证,迟早要签到的。就算总是签不到,等住满三年之后,就可以成为加拿大公民,而加拿大公民进美国是不需要签证的。

  李兵哼了一声:“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年?只怕早就死了。这哪是人的生活?吃没吃的,玩没玩的,白天在外是看人家的脸色,晚上回到家里还是看人家的脸色——”

  她不快地说:“我弟弟他们给你脸色看了?说话要凭点良心。”她说完了,就有点后悔,怕李兵大发雷霆,哪知李兵居然没说什么,只沮丧地呆坐在那里,可能是手中的王牌没了,底气就不足了。

  她见他还没拿弟弟一家来威胁她,就不再多说,生怕他想到这上头去了。过了一会,她听见身边有抽泣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舍不得我的——咪咪——跟她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久了,她这一去——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她搞懵了,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苦肉计,她慌忙说:“你这是何苦呢?咪咪去美国又不是去——什么不好的地方,怎么会见不到呢?过几天你签到证了,不就可以见到了吗?再说我也会经常带她回来玩——”

  “算了,你不用骗我了。你到今天没甩了我,只不过是因为咪咪,现在你把她弄到手了,你还会回来看我?只怕是望都不会朝这个方向望了。海伦,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我这些年这样爱你,爱到低三下四缠着你的地步,爱到拿女儿来威胁你的地步,你明白过我的心吗?你象这样爱过我吗?”

  她真的不明白他,既然他知道她跟他守在一起,是为了咪咪,那他为什么还要抓着她不放呢?既然他死抓着她是因为爱她,那他为什么又不肯好好爱她,照她喜欢的方式爱她呢?也许世界上就有那么一些人,他既不能按你的方式爱你,又不愿放弃你,你无法改造他,也无法摆脱他。

  她劝解说:“你这都是胡思乱想,我要甩你,早就甩了,还等到今天?算了,睡觉吧,别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了,明天还要上班。”

  后来李兵没再说什么,仍然来求欢,完事之后,就睡着了。但她有很长时间睡不着,今天这事好像太顺利了,使她不太相信是真的。也许李兵在酝酿一个什么诡计,现在先稳住她。但她猜不出是什么诡计,她只是很担心,怕李兵搞什么同归于尽,连累了七、八个人。

  她恨不得能让弟弟带着全家偷偷地躲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免得遭了李兵的毒手。真是悔不该住到弟弟这里来,现在李兵知道了弟弟的住处和几个小孩的学校,报复起来很容易,随便带走一个孩子,或者半夜开煤气把大家搞中毒,都有可能,而防范的一方则很难确保安全。

  但是她弟弟这么大一家人,能躲到哪里去呢?再去买栋房子?给孩子们转学?都不是件简单事。现在跑法院去告李兵也没什么用,法院不会因为你担心就把他关起来。

  象静秋说的那样,法律都是后发制人的,惨案没发生的时候,法律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你可以申请限制李兵到你家人跟前来,但法院也不能派人守着你们家每个人。

  她觉得要摆脱李兵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OVERPOWER他,你比他强大,能置他于死地而他不能置你于死地,那时他就害怕了,不敢靠近你了。另一种就是把自己弄得对他来说毫无价值了,他就不屑抓着你了。

  第一种办法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有宝贵的东西要珍惜,要保护,而他没有。他可以用弄死女儿来威胁她,但她不能以同样的方法来威胁他,即使她拿他妈妈的生命来威胁他,他也不怕,因为他并不在乎他妈妈的生命。所谓投鼠忌器,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早就跟他离了婚了,哪怕他为此杀了她,她也不会眨个眼睛。

  第二种办法也是不可能的,她要怎么样贬低自己才能让他不再想抓着她?他自己已经低到最底层去了,既没工作,又没钱,没有女人会愿意跟他,所以他只能抓着她。

  她在他面前,一直就丑化自己,蓬头垢面,懒得打扮,但他仍然抓着她,不是因为他重感情,而是因为他找不到别的人。不知道她把自己那地方割了,他会不会放她走。就算会,她也舍不得割,她不能因为他,就把自己的生活毁了,她要既离开他,又不被他毁掉。

  第二天,李兵很早就从面厂回来了,一进门就板着脸,躺床上睡觉去了,她问了两句,他也不回答。她估计是被老板炒了,也就不再问他。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去叫他起来吃饭,他木着个脸吃了饭,又跑回床上去睡觉。

  她最讨厌他这一点,每次他在外面有点什么不顺心,他就要带到家里来,折腾得大家都不开心。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吗?在外辛苦劳累受气,但在家里要尽力让自己的亲人开心快乐,不然还投胎做什么男人?

  她耐着性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跟老板闹翻了,一气之下就走人了。她问是为什么闹翻,李兵说是因为他已经把面挂好了,老板没看见,问他把面挂了没有,他最讨厌这样的人,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还给你干什么活呢?

  她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些畸形的自尊,就算你做了,老板问一下,落实一下,有什么不行呢?你又不是因为老板信任你才去那里工作的,他付钱,你干活。你要讲那么多自尊,就不要去外面打工,有本事自己做老板,谁的气也不受。

  她不想跟他多说,跑去跟咪咪商量去美国的事,如果咪咪不肯去,她预先就把李兵得罪了不合算。她问了咪咪,咪咪问爸爸去不去,一听爸爸不去,咪咪就不肯去了,说怕爸爸死了。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不得不佩服李兵洗脑有术,把一个六岁的孩子吓成了这样。

  她虽然担心咪咪以后容易被人家的苦肉计迷惑,但她也不想毁坏女儿的一颗同情之心,咪咪愿意为了别人的生命放弃自己的利益,应该得到赞扬,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那个人怎么打骂过咪咪,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李兵说去死只是一场苦肉计,但咪咪这么小,她怎么知道什么是苦肉计,什么不是呢?更何况谁也不敢拍胸担保李兵就一定不会去死。

  她安慰自己说,咪咪在这里有两个COUSIN一起玩,有爷爷、奶奶、舅舅、舅妈照顾,住的房子比她那里的好,坐的车比她那里的好,那就让咪咪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等她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再带咪咪去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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