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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55

  这些天,姚明远像患了伤寒一样,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维,都处在半麻木状态。

  表面上看,他好象很平静,照常吃饭,睡觉,到公司上班,与人谈话,周围的人——包括权磊也不得不佩服他那坚强的意志。只有姚明远自己清楚,他只是机械地做着这一切,不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那些令他倍感痛苦和折磨的思想就像狼一样,紧紧抓住他不放,让他透不过气来。

  白天还好过,最难熬的是晚上。房间里到处是她的影子,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梳得整整齐齐揶在耳后的短发,总是穿梭忙碌的身影,就连她那像布袋一样套在身上毫无曲线之美的睡衣,还有额角上越来越明显的难看的皱纹,现在想起来,都是那样亲切、温暖。可是转瞬间,又变成医院里那张被病痛折磨的的蜡黄的脸,那个插着管子扭曲成一团的瘦弱身躯……

  已经几天了,他亲手把她安葬在冰冷的墓地,但她并没有走,她的音容、笑貌,她走路的姿势,她说过的话,用过的东西——所有这一切都还在,在他的眼前回荡,这一切拼合在一起,凑成一个完整的鲜活的生命。他想起她年轻时爽朗的笑声,因为生活的重担变的越来越沉静的面容,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艰辛而快乐的时光,这些熟悉的往事历历在目,回忆不仅不能使他内心的痛苦减轻半分,反而十倍地加重。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葬礼后第3天,舒晗打电话给姚明远,说罗爱萍在他那有一份遗嘱,他要把遗嘱受益人召集在一起,当着大家的面公布。姚明远当下心一沉,他不知道妻子去世前立了遗嘱,虽然还没有公布遗嘱的内容,但不知怎么,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这样一来,这些天一直折磨着他的悲伤、痛苦倒减轻了几分,但又加进了一丝忧虑和烦闷。

  第二天上午,姚明远一家三口和岳父母、两位妻弟聚在一起,等待律师公布遗嘱。这是自葬礼之后,姚明远第一次和岳父母见面。那天在葬礼上,他从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已经感觉到敌意和戒备,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意识到,妻子的去世——尤其还是以这种方式去世,让他们的关系有可能从亲戚变成陌路,甚至还不如陌路。

  舒晗按约定的时间到,见人已到齐,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好的信封,当着大家的面拆封、宣读。

  正如姚明远预料的那样——不,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罗爱萍把她名下的财产,主要是先锋公司的股份、不动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给了他,另一份留给大为,并指明大为的股份暂由他代管,两年后交还本人,行使其股东权。此外,她在银行以个人名义的存款计150万,平均分成3份,她父母和光阴各一份,两位弟弟合拥一份。还有就是首饰、收藏的古董、字画,归光阴所有。

  遗嘱公布完,所有受益人——包括大为,尽管他是最大的受益人,但也和其它人一样,大为惊讶。不过震动最大的还是姚明远,可以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持有先锋公司21%股份,是和罗爱萍共同登记的,也就是说她有权享有一半,现在她把这一半股份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大为,这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公司最大股东,而是持有16%股份的权磊。这段时间两人分歧越来越大,董事会的人明显偏坦权磊,已有人私下提议让他出任董事长,如果这份遗嘱声效,无疑会推波逐澜,身为公司最大股东的权磊接替自己董事长职位,将只日可待。

  想到这,连日来聚集在姚明远心头的悲伤痛苦登时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愤恨、懊悔。他深悔自己太大意了,连妻子有遗嘱都不知道,这可真是百密一疏啊!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贤惠顺从的妻子临了来这么一下子,让他措手不及!怎么办?姚明远由悲转恨,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她从墓地里挖出来问个明白!但恨归恨,谁也不能和死人算账,还得从活人身上想办法。姚明远把视线转向大为——他才是问题的关键。从立遗嘱的时间看,是在春节前,大为从美国回来后的事,一定是他和母亲说什么了,鼓动她立的遗嘱。这么一想,又把满腹怨恨转移到大为身上。

  公布完遗嘱,受益人在文件上签字,完成法律上的手续,舒晗和他的助手告辞走了。岳父母一家也起身告辞。姚明远原准备留他们吃饭,但看他们冷着个脸,就没开这个口,估计也未必肯留下。这样也好,免得在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搞不好再吵起来。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对这份遗嘱也不满意。大概人都是这样,对于分到自己名下的财产总不如期望的多。

  客人一走,本来就很安静的客厅变的更加安静,可以说是寂静了。姚明远朝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双儿女望去,他知道,现在最该安慰的是光阴,与大为相比,她得到的实在太少了,可以说微乎其微,但此时无暇顾及她,他要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在大为身上,想办法说服他放弃他刚刚继承的股份。

  姚明远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和大为摊牌,但已经中午了,他按耐住自己,吩咐保姆开饭。吃过饭,把大为叫到书房,和他谈了一下午。姚明远把当初自己如何上市、如何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权磊,以及后来如何发生分歧、董事会如何偏坦他,还有前不久有人提议让权磊出任董事长等,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详细地对家人谈及公务。末了,他很有几分动情地说道:“这话也只能和你说,我现在的处境是十几年来最艰难的,当初创业时都没这么难过。”

  大为虽已猜到父亲的意图,但仍不能十分确定,他犹疑了一下,觉的还是把话挑明了好。

  “爸,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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