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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报


  疡医朱某,每晨施药。有男子年四十余,胸生一疮,其孔如杯,直达于背,脓溃腐臭,前后洞然如穿。医云:“症太险,非巨珠数钱和药不能疗。”某云:“果能愈疾,虽百颗不敢吝。”

  次日,携如豆大者数十枚,任医拣用。朱欢然受之,为之敷药而去。旁一人亦以微疮就医者,谓朱曰:“若疾可愈乎?”朱漫应之。其人曰:“是人必死,劝先生勿药。”朱惊曰:“君亦识症乎?”答曰:“若能识症,敢来妄渎先生?予以其人卜之,知其不可为也。”

  朱问其故,其人曰:“昔予与若从军楚地,官粮不足,率事劫掠,予亦不免。但予仅攫人财,不敢伤人命。一日,有老叟携二童逃难,男孩十余龄,女孩八九龄,皆其幼孙。某劫以威,叟战栗惶恐,跪云。“仅存川资二十两,聊以买命。”某收而释之。去教武,忽思叟棉衣甚厚,当有财物,追而索之。叟崩角流涕云。“并无他物,前途惟丐食耳。”悲惧殆甚可怜。某欲脱其棉衣,叟不肯云。“严冬酷寒,去衣必冻死。身已衰朽不足惜,其如二童孙何?望垂怜之。”予亦代为劝止。某益怒,曰:“尔尚怜惜二雏,先使尔绝念。”刃下,杀其女孩。叟泣不能仰,某攫其发,以刀槊其胸,洞穿于背,脏腑俱见,须臾而毙,解其衣。其童子惊毙道左。匆匆舍之而归。拆其衣,败絮中明珠甚伙,金叶数十张。归家暴富,田庐产业,居然素封。第数年来死亡相继,今日之疮,与叟之刀伤无异,非天报乎?”后闻果死,家亦败亡殆尽。

  醉茶子曰:

  报应之说,儒者勿讲,然旷观往事,理却不诬。汉亡于魏,魏亡于晋,篡夺受禅,若合符节。宋诛晋之子孙,齐诛宋之子孙,得天下于寡妇孤儿,即失天下于寡妇孤儿。其间稍存忠厚者,不戳先朝之后,其享国必久,如唐,如宋,如明,其显然者也。天道好还,理自不爽,似不可尽以为诬。至匹夫匹妇,如沧海之一粟,其行事之善恶,天地鬼神,岂屑与较?然报应亦殊不漏。佛氏果报之说,谓补儒书之未言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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