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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不知道是什么!如芯有些气恼,却仍压低声音道,“我只知道你本来没有钱,去了那地方一趟后回来就有钱了!”

  尘色知道她看见了,“你管我的钱哪里来的,反正是干净的就行了。”

  “那地方的钱,能干净吗?”如芯有些想哭,为尘色,也为老母和自己。

  尘色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你不要多心,我只是代王坠姑娘填了一首词,她付给我钱,如此而已。”玉坠是红楼里顶顶有名的妓女。

  如芯看着她,“姐,你变了。”以前的尘色,就算是为妓女填词儿,也不会认为那钱是“于净”的。

  “是吗?”尘色淡淡一笑,“我变没变没关系。我只要你和妈不会挨饿,有衣服穿,那就行了。”

  “可是,我们也可以去求求可儿姐呀……”

  “不能。”尘色打断她,神色坚定,“她有家庭儿女,她们家的担子也不轻,我们只能靠自己。”

  如芯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过头,专心生起火来,其实真正想掩饰的,却是止不住的泪水。

  她们的日子,如果不是刘家的横行霸道,应当是比较好过的。因为尘色会描独特而别致的花样,然后把它们绣得栩栩如生拿去换个好价钱;她也会画圆头大耳笑意盎然的福娃儿,以及意境淡远的山水图,而且她还学会了种菜。喂猪,加上如芯的帮忙,要吃饱饭并不困难。

  可是,做什么事情,刘家都会抽一分钱走,而她们剩下来的,就只是少部分。

  以前的潘家,也是这样的吧。

  世事就是这样,如戏台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台,所以尘色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怨的,她相信报应,潘家得了应有的报应,而她也是。

  现在,她真的不求什么,只希望同妹妹母亲一起生活,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哪怕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更可况,她也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代价。

  昨日,她在红楼为玉坠的曲儿填词。玉坠是个极漂亮

  的女子,而且有种她永远也学不来的慵懒娇媚。当时玉以看着拿着笔一挥而就的尘色,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因为她小时没有读过书,而尘色身上自然而然的优雅气质,更是令她禁不住想亲近。

  潘家出事以后,尘色的想法同以前相比的确变了许多。

  以前,她看不起妓女,可是现在她也发现,这些穿着大胆言词粗俗的卖笑女子,有好多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她不过是比她们多了一分幸运而已,

  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吃一口饭,为了生存下去,只是她出卖的是才华和劳力,而她们卖的是肉体。

  前几日答应玉坠为她绣一方帕子,昨日尚差一点完工,今日终于绣好。尘色又想起母亲最近夜里有点咳嗽,应当抓贴药回去。

  先抓了药,药铺旁边就是红楼。尘色来得尚早,红楼没有正式开门做生意,她从后门进了去,找到玉坠。玉坠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些病医诉的。看见土色,她倒有了两分精神,””姐姐快来坐广她撑起来笑着拉尘色的手,“我正想你呢,可是你昨天来过,我寻思你今天必不会来,可竞猜错了!”她倒觉得错得高兴。

  上色坐到床边,她摸摸玉坠的额头,“有些烫呢,怎么不看大夫?”

  玉坠一撇嘴,“那些庸医,抵什么用,”

  “有病还是看得好。”尘色微笑功道,又对立在一旁的小丫头紫衣道:“去,对你们妈妈说,给你玉坠姐姐请个大夫来。”

  紫衣却还着不动。

  玉坠一拉她的于,叹道:“多谢你挂心,可是妈妈说今晚〔有重要的客人来,我不能满身药味儿地出去见客呀一”

  尘色明白过来。可不是嘛,她们比她和如芯要难得多了,虽然是躺在黛了香气的床上,吃的是鸡鸭鱼肉,但是也有说不出的难处。她也叹一日气。

  “来,我把给你绣的帕子给你带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尘色掏出一张白绢帕子,展开来,上前绣着淡黄的迎春花,在绿枝上开得烂漫,

  “好雅致!”喜滋滋地接过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就好。”尘色也很高兴。

  想了想,玉坠忽然问:“你帮人绣东西,都是要收钱的吧?”她先前是看尘色的绣工好,便要她绣张帕子,也没问价钱。

  尘色看着她如玉的脸,伸手温柔地将玉坠额前的秀发摔到耳后去,“帮别人绣东西,当然是要钱的。可是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别人,这张帕子,是我送给你的。”

  玉坠却红了眼,“我这种身份的人,你还把我当朋友……

  尘色正色道:“玉坠,我从来都是拿你当朋友,你可别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说是命运对你不公,可是你的心底仍然纯洁,只要自爱,你就仍然是自己。玉坠,我没有问过你本名,但我相信你的本名也一定和玉坠这个名字一样,很好听。而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呢?除了我俩挣饭吃的方式不同之外,我们两个,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你明白吗?”

  玉坠笑开来,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我不太明白,可是我能懂你的意思。反正你拿我当朋友,我也拿你当朋友,是不是?”她又一叹气,“其实我们女人要想活在这个世上,本就要比男子付出更多的代价。曾经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与我真心相恋的人,而今怕是难了……”

  尘色知她一时感伤,但说的却是事实,无法多功什么。

  “所以说,如果你能找到一个那样的人,千万不要顾虑什么,像我,现在是想爱却不敢爱……”玉坠有些心事重重。

  尘色正想说什么——

  “玉姑娘,妈妈说客人已经到了,叫你下去。”紫衣过来打岔。

  玉坠闻言很不高兴地垮下脸来,半天才道:“我知道了。”

  妆是早就化好的,玉坠下了床,又对着镜子补补妆,紫衣拿了一件紫纱长衫给她罩上。

  “姐姐,我先下去了,你坐坐再走吧。”玉坠过来时,已不见不悦的神色。她的喜怒常常溢于言表,但也收敛得快,毕竟吃的是这行饭。

  尘色点点头,“我知道,你下去吧,没有关系的。”

  玉坠有些勉强一笑,“下次来再好好招呼你。”转身离去。

  玉坠才出门,另一个小丫头拎着一包东西,探头进来,“紫衣姐姐?”她看见尘色,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紫衣正收拾着床,见了她,将她拉到门外。尘色也正踏出门。

  “大夫说,这个药浓浓煎上一碗,玉姑娘吃了就好了。”小丫头对紫衣说。紫衣警觉地看了尘色一眼,“好了,我知道了,你给我吧。”紫衣接过小丫头手中的药。

  尘色正准备走,忽又回转身,“紫衣,”她叫住她,“这是什么药?玉坠不是还没看太大吗?”

  紫衣顿了一下,看她半天,终于道:“玉姑娘其实没有病”

  没有病?生色有些疑惑,突然灵光一闪,“她……她是有孩子了?”

  紫衣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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