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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程家元听说,亲自拿单子开车过去,要了那客人的签名,再赶回来,来回三个多小时,总算在清账前把事情搞定,没惊动领导。白珏吓出一身冷汗,照例又邀程家元上二十三楼喝咖啡。一人一杯拿铁。“其实你们这一届小朋友,人都不坏。”白老师难得把话说得温情脉脉,意思又清楚。后来胡悦问程家元:“为什么帮她?”程家元回答得也爽快:“她是你师傅,脑子又搭进搭出,万一出事,难保不牵连到你。”胡悦沉默片刻:“——好心有好报。”

  不久程家元被调到业务部。苏见仁终究是看不过去,倘若身份不公开也就罢了,现在全世界都晓得这人是他苏见仁的儿子,总不成老子灰溜溜地走,儿子僵死在前台。便是争口气,也要让这小子往上挪一挪。以前那些不常来往的父辈朋友,叔叔伯伯,厚着脸皮电话打一圈,好在事情也不难,又不是提拔干部,无非换个岗位。程家元得到通知,还不领情:“谁让你多此一举了?”苏见仁不同他废话:“让你去你就去,你做一辈子前台倒没什么,你爷爷的棺材板只怕要按不住——”

  程家元到业务部,师傅还是老马。“又回来啦?”老马见到他,心里叫苦,嘴上比过去客气些。前任顶头上司的儿子,再怎样总要留些余地。又想,业务部是出了名的跳板,这小子背景不简单,虽说起跑腔调有些难看,但保不准踏板时发力准,跳得恰到好处。不是都说傻子才能当领导吗?将来的情形还真是吃不准。老马私底下与老关聊天,扳着手指算退休的日子。老关上周刚置换了套新房,地段不算好,中环与外环之间,联排别墅,一千三百万。上下班远了些,但只要路不堵,开车也就多个十几分钟。况且退休也是眼前的事了,市区那块早晚要退出来,空气差交通堵,哪比得上郊区惬意?周边超市、医院都不缺,小区里连游泳池和网球场都有,物业好,绿化也好,顶适合养老。老马觉得老关做得太明显了,虽说是置换,到底还得再贴个四五百万,“不打自招了”。

  老关表示,到这步,也无所谓了:“怕也是做,不怕也是做。听天由命。”赵辉前几日又拿了份贷款申请过来:“拜托两位,多多费心。”赵总就是赵总,话说得客气,条件也开得到位,特别提了最近职称评定的事。“科升处”是个坎儿,关、马两人科级当了快二十年,早就不抱希望,被赵辉三句两句又勾出念想来。“包票不敢打,但一定尽力。”领导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人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辞。上次那份贷款报告,两人花了不少功夫,改头换面是免不了的,还不能只是表面文章,先不说授信审批部那些人,便是自己这头,被处长驳回来也是分分秒秒的事。亏得金额不大,两三千万,赵辉应该也是先试个水。这次一下子提到两亿。老马是有些抖豁了,老关却说:“做就做吧,做还能撑一阵,不做马上就是个死。”又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老马知道他什么意思。贷款报告完成后,便交给程家元,经办人统统签他的名字。白纸黑字,不动声色的。用老关的话说,这还不是一般的替死鬼,银监会前老总的孙子,又是赵辉老同学的儿子,便是左右一个死,钛合金的盾牌,航空材质级别,拉到胸前也能多顶一阵。

  “你说,我跟陶无忌比起来,哪个更适合当男朋友?”

  程家元赶在陶无忌前面,请胡悦去了趟外滩18号。苏见仁说,肚肠根都痒了,让他爽气些,“行就行,不行拉倒”。程家元问父亲:“可以爽气到什么程度?”苏见仁用了“单刀直入”四个字。程家元理解意思,话说得很直接,冷不丁蹦出来,猝不及防。胡悦再沉稳,也唬得怔住了,换了几次坐姿,笑了又笑,半晌,道:

  “这问题有些大。我说了不算,要多问几个女孩子,才客观。”

  “又不是民意调查。”程家元直直道。

  胡悦又笑,有些尴尬:“一般情况下,肯定选你的更多。”

  “真的?”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其实啊,你是明知故问。明摆着的事。”

  “上海女孩这么现实?”

  “选择你就是现实?你别不承认,人家陶无忌混得可比你好——上海女孩更看重内涵。”胡悦一本正经地回答。瞥见程家元裤袋那里有个四四方方的凸起,猜想是首饰盒。

  “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中式还是西式?”苏见仁教过儿子,女孩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要果断地把话题兜回来,切入正题,否则容易没完没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程家元一咬牙:“——还有蜜月,你喜欢去欧洲,还是澳洲?”

  苏见仁晚上见到儿子时,首饰盒原封不动,从裤袋里拿出来,煨灶猫似的神情,心里叹口气,想,到底是落空了,父子俩这方面都是一样地时运不济。正要安慰几句,程家元直直蹦出一句:“她答应了。”苏见仁怔了怔,兀自不明白:“答应了?那项链怎么没送出去?”程家元涨红着脸,一跺脚,无比懊恼的样子:“就是呀,太激动,把这事忘了!”

  胡悦回到家,苗晓慧不在。茶几上的花盆下压着一张纸条:“亲爱的,昨晚是我错了,你别往心里去。”胡悦从冰箱里拿饮料,里面放了两排优诺酸奶,她爱吃的,应该是苗晓慧买回来的。她拿了一罐,用小勺挖着吃。沙发上的污渍还在,昨晚她不慎手一甩,整碗土豆泥翻在沙发上。在这之前,其实已有些不愉快了。胡悦破天荒头一回,用指责的口气,怪苗晓慧不该让那青年到家里来。苗晓慧说:“人家亲自做了土豆泥,给我送过来,不好不留人家喝杯茶。”

  胡悦径直问她:“上次的饺子,他喜欢吗?”这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剥皮拆骨,不留余地了。铺垫没做好,也没考虑清楚,贸贸然的,完全是惹事了。再加上失手把土豆泥弄翻,连苗晓慧那样的性格,也不由得有些多心,狐疑地问她:“胡悦,你是不是喜欢陶无忌?”她只好做出气愤的样子:“我要是喜欢,还等到今天?我是实在看不过去。晓慧,你是不是准备打退堂鼓?”苗晓慧也窘了,急道:“谁说我要打退堂鼓了?你到底是跟我亲,还是跟陶无忌更亲?”胡悦道:“跟亲不亲没关系,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再说我也不会告诉陶无忌。”两人没再往下吵,但这已是从未有过的事了。

  胡悦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火候,忍了那么久,偏在这时候发作了。陶无忌前一秒还同她说跟苗彻在一起工作忒累,“伴君如伴虎,不是因为晓慧,真不受这罪”,后一秒又让她帮着出主意,苗晓慧下周生日该怎么庆祝。她便也顺着他,说小区门口那个小咖啡馆,生意一般,环境倒不错,包一晚办个十来人的小派对,费用也不会太贵。气球彩带拉炮什么的,她负责采办。陶无忌还要再聊些细节,菜式如何、喝什么酒、送什么礼物,她推说有些累,慢慢再商量。打开门看到那青年与苗晓慧并排坐着,见她进门,下意识地站起来。“又见面了——”那青年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伸手与她相握。那瞬也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抑制不住,连客套话也懒得敷衍了,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名堂”,也不知是为陶无忌,还是为自己。与苗晓慧争执完,她便去卫生间洗澡,出来坐在沙发上看书,一声不吭。苗晓慧拿抹布擦土豆泥留下的污渍,也是悻悻的,说:“沙发擦不干净,小心房东找你麻烦。”一会儿,把抹布一扔,愤愤道,“其实胡悦——你真该去找个男朋友了。”

  苗晓慧生日那天,程家元最后一个到,刚进门,众人俱吓了一跳——白衬衫黑领结,格子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很正式了。蒋芮道:“朋友拍电影啊?《上海滩》?许文强?”程家元笑不露齿,有些矜持了。胡悦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二人十指紧扣。“介绍一下,”她道,“我男朋友。”瞥见几人惊诧的目光,又从领口里拨出一根项链,晃一下:

  “漂亮吗?——他送的。”

  第三部分

  黄浦江是一面镜子,这边是澄黄的调儿,影影绰绰,说不尽的旖旎风情;那边陡然光线大亮,正是旭日升起的方向。耸立于陆家嘴的“上海1号”,建设了金融的中国高度、中国自信。

  两代金融人的沉浮和坚守,证明再难解的迷局不过是人心的迷失;坚定地推进金融改革、维护金融安全,是金融从业者对辉煌明天的庄严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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