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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上官云珠睡觉很惊醒。她闻声下了床,上前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少妇,她神色忧郁、口气缓慢地问:“还认识我吗?”

  上官云珠细细打量了一下来客,忽然伸出双手,抱住对方的肩头,说:“小茜!济南的‘小戏迷’!”

  刘茜梦脸上抹去了愁云,一下抱住了上官云珠,喊道:“云姐姐,我是刘茜梦……”

  这一对“姐妹”双双来到客厅。上官云珠搬凳,送茶,忙了一番后问道:“小茜,到上海探亲来了?”

  刘茜梦先是摇头,继而又点头,接着叹了口气,把脸沉下了。

  “怎么啦?”

  “没……什么……”刘茜梦说着轻泣起来。

  上官云珠愣了一下,走到刘茜梦身旁,递了块手帕给她,说:“谁欺侮你了?告诉我,我给你拿主意!”谁料刘茜梦听了上官云珠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上官云珠突然明白:济南解放了,也许刘茜梦那当军官的丈夫已成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炮灰,她已无地立足,因此来上海投亲了。但是,刘茜梦却连连摇头说并非如此。她告诉上官云珠:淮海战役前夕,李弥部队有些下级军官曾密议向解放军投诚,她也规劝丈夫这么做,谁知这个甘当炮灰的家伙却执迷不悟。淮海战役一打响,她便愤然离开了济南……

  “小茜,你做得对呀!”上官云珠关切地问道,“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刘茜梦茫然地摇了摇头。

  “上海有亲戚吗?”

  “有个表兄。”

  “表兄往哪儿?”

  “龙华机场。”

  “龙华……开飞机的?”上官云珠暗暗怔了一下,“找过他吗?”

  “找过了。他那儿不准住外人……”刘茜梦说着又轻泣起来。

  上官云珠面对这位“一面之交”的“妹妹”,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个问题。刘茜梦的哭声在上官云殊的耳内是那么熟悉。是的,她也曾经发出过这种悔与恨的哭声。眼下,这位少妇与不走正道的丈夫毅然决裂了。她投亲无门,处境十分困难啊!她同情起来,热情地挽留刘商梦暂且在她家安身。

  一天,刘茜梦外出归来,一见上官云珠,便把右手伸进口袋,好象有什么重要东西要交给她。可是,却迟迟没有掏出什么来。

  “小茜,呆呆地站在那儿掏什么呀?”上官云珠无意地随口问了一下。

  “云姐姐,你不会生我气吧?”刘茜梦有些犹豫。

  “哎呀,有话直说嘛!是不是又有什么难处了?”

  “是的……”

  “尽管讲嘛,还怕我不帮你的忙!”上官云珠这么一讲,刘窗梦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云姐姐,给你的信……”

  “谁寄来的?”

  “我表兄要我亲手交给你的。”

  “哦?!”上官云珠从刘茜梦手里接过那封来自国民党上海空军基地的信,惊疑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笺看了起来。”她反复地看了两遍,坐到椅子上沉思起来……

  这封信,是刘茂梦的表兄邢国铮写的。信中大体的内容有三点:

  一,他以刘茜梦表兄的身份,向热情收留并热心款待他表妹的上官云珠致谢;

  二,他曾多次看过上官云珠演的戏,拍的电影片,对上官云珠超凡的艺术表演表示赞赏;

  三,他从刘茜梦谈吐中知道,上官云球是位很有骨气的人,他欲登门求访……

  “小茜,你知道你表兄为什么要登门来找我?”

  “我不太清楚……”

  “你跟你表兄讲了些什么?”

  “你告诉我的事,我都对他讲了。他对你不畏强暴的做法很佩服,说你是乱世年间的巾帼影星。又说……”

  “说什么?”

  “说你能帮他办件大事。”

  “办什么大事?”

  “我不知道……”

  遇到这种莫测深浅的疑难之事,上官云珠总要去向韦大姐请教一番。韦大姐看了信,又听完了上官云珠的诉说,思索了片刻,便悄悄地告诉上官云珠该怎么办……

  通过刘茜梦的传信,邢国铮果然来到了上官云珠的家。这是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军官。他虽是军人,却有文人的气质。

  上官云珠特地请来了韦大姐,当她的“接待员”,热情地按待着这位未露真情的来客。姐妹俩试探着对方的来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双方了解后,这位国民党空军军官才逐渐透露出他要办的是什么大事……

  之后,邢国铮常来上官云殊家,有时还带了个广东口音的军官一起来这儿喝茶、吃饭,打牌。上官云珠也乐于陪同,看模样,双方处得无拘无束,相当投机。

  一天,邢国铮又来到上官云珠家,他俩正在密谈着什么,黄宗英突然串门来了。

  “我回避一下。”邢国铮站起身来刚住后厅走去,却被黄宗英一眼扫见了。她心里“格登”一下,寻思道:“上官难道……”

  “宗英,坐。”上官云珠高兴地把她的好友按到椅子上,“你呀,有一段时间没来我家了,该罚!”

  “我忙着呢,当然你也很‘忙’……”黄宗英对后面这个“忙”字加重了语气。上官云珠似乎没注意到这词儿的含意,乐乎乎地拍着黄宗英的肩膀说:“大家忙吧,忙着迎解放!”

  黄宗英点了点头,略思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我该走了。”

  “怎么?凳子还没坐热就走?”上官云珠感到诧异,忙说:“不准走!要走嘛,老规矩,吃饭!”

  “不,你……有客人。”

  “客人?”上官云珠立刻明白了。她知道这位女友也许看到了邢国铮,她想把这件事的秘密告诉黄宗英,但想到韦大姐的叮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没强留这位好姐妹。因为,她要办一件大事——有谁知道,上官云珠正在积极支持那位国民党年轻空军军官驾机起义呢!

  龙华机场一直处于紧急戒备状态之中。邢国铮和那位广东军官,在上官云珠家密议了多次,一时难以下手实施他们的起义计划。他们焦急地等待著有利时机,把涂有蒋家王朝徽号的机身换上镰刀斧头!

  一夭,一架由上海飞往青岛的客机起飞了,客机里满载著有钱的阔佬和太太。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机舱之中,有两位“乘客”正密切注视着舱内一切动静。

  客机飞出上海,正沿航线正常飞行着,机舱内两位“乘客——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把枪口对着驾驶员的脑袋、对着舱内所有乘客吼道:“谁也不准乱动!”

  邢国铮和广东军官开始行动了。

  “你们要……干什么……”驾驶员惊恐万状地问。

  “老实点,把飞机开往济南!”邢国铮下了命令,“要不,先毙了你!”

  这一紧急行动,使全舱乘客吓呆了,他们顺从着命令,闭上眼睛,静坐不动。

  驾驶员头顶乌洞洞的枪口。战战兢兢地改变了航向,直往济南上空飞去。邢国铮持枪命令驾驶员放下机轮,准备降落,广东军官亦扬起白旗,向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军报告起义信号……

  没过几天,上官云珠和黄宗英在化妆间里嬉笑着。上官云珠正在给黄宗英画眼圈和眉毛。这么一笑,不是左后高、右眉低,便是右眉高,左眉低。原来,她们俩刚才有过这样的对话:

  “宗英,‘他’到‘家’了!”

  “‘他’是谁呀?”

  “那天你上我家看见的那个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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