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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其后的40年间,“年复一年,年年相似。”马歇尔夫妇住在一所小住宅里,有一位忠诚的女仆,热情地款待着涉世不深的本科生或声名卓著的采访者。关于“一位忠诚的女仆”,值得提一下。生前,人们叫她萨拉,死后,则是佛洛伦斯·萨拉,她(马歇尔夫人写道)“几乎每到11月,她就总说要离开,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她不会走”。她是普利茅斯教友会的成员,这是最阴郁的教派中最阴郁的一支。“她成了一名出色的厨师,并且乐于承担重任。尽管她认为贪图快乐是错误的,但她还是常常说,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星期,是英国科学促进协会在剑桥召开会议的那个星期,那时,每顿饭有将近十二个人用餐,全部由她料理,夜里也睡不着,想着第二天的菜谱。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大用处,后来她想到,自己可以做好饭菜,使艾尔弗雷德身体健康并能写出重要的书来,这时她又感到了欣慰。”

  马歇尔夫人懂得如何赢得爱戴。她记得那位杰希女士,“这位美国寡妇在70年代来到英格兰,一出现就使人们神魂颠倒,一个又一个的导师为她所倾倒。”正是这位女士,在一次谈及仆人之时说道,她很相信赞扬的作用,最后她说:“连万能的上帝都需要大家赞颂呢”。

  在劳工运动的最初日子里,马歇尔经常邀请一些工人阶级领袖来家里作客。“本·蒂利特、汤姆曼和伯内特都是我们的座上客,还有一位特别令人愉快的托马斯·伯特。”埃奇沃思也经常到访。“我们当然有许多来访的经济学家,他们分别来自美国、德国、意大利、法国和荷兰。我们很喜欢皮尔逊教授夫妇,他们来我家住过多次,另外我们还很欢迎陶西格教授及夫人。”当然,只要有有趣的人物到访,午餐会上就一定少不了我们这些学生。或者我们在书房里独自品茶,这对我们的心灵与头脑大有裨益。

  但除了来访的客人之外,那时的剑桥自己也形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团体:“我成了女士聚餐会的成员,我们有大约10到12人,一个学期内一次或两次由每个人在家里轮流做东。这时丈夫们就在各自的学院用餐或在书房里独自吃饭。女主人不仅要备办一顿美餐(但不准喝香槟),还要提出一个适宜的谈话题目。如果必要,还可以介绍一位外面的女士参与进来。但这仍然是一个排他性的团体,只要一个否决票就可以把拟议中的新成员拒之门外。我们的成员有克赖夫人、阿瑟·维罗尔夫人、阿瑟·利特尔顿夫人、西奇威克夫人、詹姆斯·沃德夫人、弗朗西斯·达尔文夫人、巴罗尼斯·冯·休格尔、霍勒斯·达尔文女士、乔治·达尔文女士、普罗瑟罗夫人和杰布女士。”马歇尔夫人暮年之时回忆道(恐怕这很中肯):“看来,如今的‘人物’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马歇尔夫妇的长假期大多是在南蒂罗尔山区度过的。他们尤其常常到费洛梅纳在阿希泰托尔的斯特恩开设的路边小旅店去住。“有一年,我们发现邻村汇集着一群‘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其中有冯·维塞尔夫妇、庞巴维克夫妇、米克坎多尔夫妇和其他几位。我们鼓足勇气邀请他们全体到我们宽敞的卧室里来参加茶会,这里已经是这所小店最大、最舒适的房间了。然后我们又到在附近田野搭起的帐篷中稍事休息。

  费洛梅纳为有这么多杰出的客人而感到自豪,他清晨四点就起床,为宴会准备新鲜的黄油和精美的菜肴。庞巴维克身材瘦小,结实而敏捷,热衷于爬山,几乎每天都要爬一座白云石山。这多少也消耗了他的精力,因而无心谈论利率理论。我一碰到这个题目就感到害怕,因为最近他和艾尔弗雷德曾就这个题目不厌其烦地进行通信。维塞尔教授相貌不凡,是一位令人愉快的朋友,他的夫人和女儿也都很有风度。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们在他们的消夏之地,一位老农的漂亮的房间里为我们举行了答谢茶会,我感到非常快乐。”

  1920年,他们做了最后一次国外旅行的尝试,这也是一次相当危险的尝试。在这之后,离他们甜蜜的伙伴关系结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接下来的三个夏天,我们是在多塞特郡美丽而幽僻的小海湾里什·梅尔度过的。在那里他继续致力于第三卷的写作。但在《工业与贸易》于1919年完成之后,他的记忆力就越来越差了,之后不久,医生就悄悄告诉我,‘他再也不能做任何建设性的工作了’。情况的确如此,幸运的是,他自己并不知晓。”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常常从书房上走下来,说“多么幸福啊这段时光,没有什么能与建设性工作带来的快乐相提并论了。”

  不过,在艾尔弗雷德逝世之后的20年里,玛丽·马歇尔依然展现着她那恬静的美,并且与艾尔弗雷德的那些老学生和他们夫人的友情愈见深笃。

  40年前,专为学生们设立的、能够出借图书的图书馆是很少见的。马歇尔的教学方法的核心部分就是让学生们在本学科内广泛阅读,并学会如何使用图书馆。为了回答一个价格指数方面的问题,一个三年级或四年级的学生只查阅那些最新的权威著作是不行的。他必须向前追溯,即便追溯不到毕晓普·弗利特伍德,起码要追溯到杰文斯和吉芬。他还必须参看最近20年间《经济学杂志》上所刊载的这方面的所有文章。如果浏览一下中世纪以来的价格史,或是比较一下梭仑和查尔斯2世时期按工资计算的小麦价格,也将是有益而无害的。如果一个学生还没有翻阅10到12本书,就匆匆忙忙给出答案,那么他就称不上是马歇尔的得意门生(既有负于经济学家这一伟大使命,又无法承袭崇高的说教者的传统)。为了做到这一点,马歇尔采用了三种方法。

  首先,他在教室里建立一个浅显读物的书库,规模虽小,但比起任何本科生自己的藏书来则都要大得多了。在他辞去教授职务的时候,他把这个书库留给了他的继任者,我想我是这个书库的第一个正式的管理员,我为它编制了第一份目录。除此之外,就是他自己那些更丰富的藏书了,他希望学生们在巴里奥·克罗夫特喝过茶之后,都尽可能地多拿些书,只要他在沿着马丁利路向回走时能背得动。最后,他就采取了把学术期刊拆开,按论题挑选、装订论文的做法,因此他有时要增购一套用以保存。许多这样的论文集如今都收在马歇尔图书馆中,这些资料连同其脚注,能使刚入门的学生按图索骥,从一本参考书找到另一本参考书,不出一周,他就可以成为这个论题的活文献。不要忘记,准备这些论文集,把它们按作者和课题编好目录,并放在那些“棕色盒子里”,这些都是马歇尔夫人的特别任务。

  所有这些,作为教育,建立个人联系和激励学生的手段,她都是热烈赞同的。背负书籍的来访者离开之前,总要在楼下与她道别,而她也总要目送他出门,沿着车道远去,眼中露出无限满足的神情。因此,在艾尔弗雷德离开之后,把这一传统保持下去,让他的这些书籍在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手中继续存在下去,就成了她倍加珍视的目标。

  首先,把他的藏书全部移交给剑桥大学,供学生们使用,并把它与上述提到的教室学生书库合并,组成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进而,她以根据协定条款所得的款项建立了一笔可观的留本基金,并以马歇尔著作的版税每年交付一定数额,来补充这笔基金。马歇尔死后,他的著作的销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在她的遗嘱中,她还留给图书馆10000英镑以及她丈夫的全部版权)。然而最重要的是,她还决定使自己成为马歇尔著作以及新一代学生的保护人。因此,在75岁之时,她还被任命为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荣誉助理管理员,她担任此职将近20年。这一举动是违背大学规章的,规章规定,每个人65岁必须退休,现在看来,这一规定是合理的。每天早晨,她骑着自行车,穿过从马丁利路到图书馆(1935年迁到一所精致而宽敞的楼里,这里原来是乡绅法律图书馆,紧挨唐宁街的地质博物馆)那段不近的路程,穿着一双便鞋,这是她在60年前的前拉斐尔时期留下的习惯。

  将近90岁时,尽管她很不满意,医生还是阻止了她继续骑自行车(部分是由于朋友们的鼓动,这主要是考虑到连最强壮的人都可能遭遇危险的剑桥的交通状况,对她自己的体力的考虑倒在其次)。上午,她就在图书馆做些管理工作,开始是由一些本科生协助,随着工作量加大,从1933年开始,改由一名专职的图书馆管理员米森先生协助。马歇尔图书馆的历任馆员,丹尼斯·罗伯逊、赖尔·费伊和1931年之后(中间有一段间隔)的皮埃罗·斯拉法就减少了她的日常工作。不过,整理那些“棕色盒子”还是她的专门职责,这也是她最爱做的工作。她总是把这里称为“我的图书馆”。漫漫人生路中,无论对她的心灵还是对她的精神来说,这都成了她接触生活之流的主要方式,她也从这里感受到了自60年前的巴尔奥·克罗夫特就开始强烈跳动着的剑桥学派经济学家们的脉搏。

  1936年11月7日(见《经济学杂志》,1936年4月号,第771页),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马歇尔夫人向图书馆赠送了一幅马歇尔肖像的复制品,这幅画出自威廉·罗森斯坦之手,原作挂在圣约翰学院的大厅里。此后,在图书馆的前厅,中间的那张办公桌上方悬挂着这幅肖像,她就在这里伏案工作(幸运的是,有一张她如此就座的颇具特色的照片)。1941年,91岁之时,气管炎开始发作,她第一次没能照常上班。1942年,她已无法在这里工作,不过,11月14日,她还是出席了马歇尔诞辰百年纪念活动(见《经济学杂志》,1942年12月,第289页),并精神抖擞地发表了演说,向与会者讲述了她的丈夫从自己的研究工作中获得了怎样的幸福和快乐。1944年3月7日,她与世长辞,骨灰洒在巴里奥·克罗夫特的花园里。

  谦和似清晨,聪敏日璀璨,
  温柔如傍晚,激情夜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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